李隐舟大抵猜出他的来意,倒不怎么介怀“所以你是帮吴侯做说客,想说服我一起去丹徒,因为许贡的后患一日不除去,就随时再暗中伤人。”
陆逊却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也会一并去。”
李隐舟半蹲在病榻之侧,一边扣上孙权另一只完好的手腕默默数着脉率,一边随口帮他补充道“你们是担心吴郡无人,许贡的门徒或许仍对我心存报复,我和阿艳留在吴郡不安全”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借口,但对方并不承情。
陆逊只凝神着他。
孤倨一道身影立于夕阳斜照里,青年眼睫倒映在深邃的眸中,模糊的视线似映出历历往事。
良久,才轻轻眨眼“是因为我们需要你。”
李隐舟在他
郑重的语气中错愕地抬头,恰撞上对方垂落的视线。
满肩寂寂的日晖中,那张平素温润的面庞被映照如剔透的春水,然而话一出口便抿紧了薄唇,分明地表露出内心深处的执着。
在对方真挚而诚恳的眼神中,李隐舟忽低低笑出声,半曲着腿靠上床栏,仰头着几乎屏息的青年。
“我当什么事呢。”
他目光轻松地放远了,几乎戏谑地反问“难不成少主以前找我帮忙的时候有客气过”
不仅不客气,甚至还威逼利诱,恨得张机几年不曾踏足庐江。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过付之一笑,陆逊神色很快恢复肃然“从军很危险,即便军医不用在前线冲锋,也要和士兵一起拔营安帐,并且随时可能遭到突袭,敌人不会因为你是大夫就心慈手软,反而因为你手无寸铁会更加危险。”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飞来横祸,他本无心将无辜之人拉入泥淖。
然而困守着满无止尽的长夜,也存了一丝渴望知交的私心。
也许是家主的位置坐得久了,他终于隐约体会到了陆康尊荣一生里日夜辗转彻骨的伶仃。
在李隐舟给出答复之前,床头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却见孙权眉间拧了满身的力气,在一脸的虚汗里挣扎片刻,终于睁开眼睛。
湿透的眼珠恍惚转动片刻,方落于一坐一立的二人身上。
喉咙略滚了滚,声音干涩而低沉。
“没规矩。”
孙权的苏醒多少在李隐舟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少主醒来以后第一句话就是拿以前训小妹的话教训他二人。
权且当做是他表达亲近的特殊方式,李隐舟顺手掀开他手臂上的布帛,当着孙权的面一只一只慢条斯理地挑出来。
见他面色发青,还善解人意地提醒着“少主别怕,它们都跟你一起呆了两天两夜了,全都是少主的救命恩人啊。”
在小将军额角隐隐暴起的青筋中,李隐舟真切地体会了一把皇帝头上动土的嚣张放肆。
不过见他有发怒的精神头,他才略微放下心,腐肉顺利去除,也遏制了因此引发的后续感染,接下来只要好好将养,等待新的血肉填满豁大的伤口。
陆逊将这个消息转告给孙策。
为了顾全少主那份又薄又脆的颜面,此事终究只有随行的一小撮人知道,凌操有的是江湖人简单粗暴的办法,严防死守下竟一丝风声也未走漏出去,就连数墙之隔的孙老太也只以为小儿子是关在门里生闷气,浑不知他在生死场里走了一回。
孙策忙里抽闲地嘲讽两句以表关心“他还要随我去丹徒不怕又崩坏了伤口再丢人一回”
陆逊似早料定有这话,目光从容而笃定“将军不必担心,会有可靠的人与之随行。”
可靠的人隔了数条街市,在自家药铺门口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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