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进来,只着对襟棉甲的朱宸濠方抬起头来:“昨日不过一试,倒教你说准了,可我偏要水战,江大人可还有赐教?”
江彬听朱宸濠这么说,便知他明里试探,实则问的是正德皇帝的意思,便顺着话道:“王爷执意如此,便要仔细那神机营新造的红夷大炮与弗朗机炮,红夷大炮火力可及七、八里外,且设有准星与照门,精准得很,但调节射角总需些时候,王爷可以鹰船等进退如飞的轻便船只,包围红夷大炮所在的福船、炮船,以火炮轰其船桅、船舵,使其动弹不得。
而那弗朗机炮,发射间隔极端,又用的开花弹,一发可有五百子弹,正面迎击必落了下风,还需以可逆风而行的蜈蚣船自两翼包抄,毁去炮台,抢占先机。”
“好一个抢占先机!”
朱宸濠冷笑道,“江大人一番苦心,怎可辜负?明日,便与本王同乘,也好指点一二。”
江彬听了,面上讶然,心中却知,这不过说给旁人听的。
看似拿他性命做要挟,实则为了避开那些个耳目,方便行事。
言尽于此,二人都已明白彼此意思,只等着合演一出好戏。
朱宸濠仍旧让人将江彬与陆青押回原处看管。
陆青似乎也终于明白总令他在外头听着的意思,压低声音问江彬:“当真可信?”
江彬苦笑一下,人心难测,他说得又如何作数。
这一日,朱宸濠下令拔营前往康郎山。
这康郎,不过鄱阳湖中一岛屿,山头开阔,树木葱笼,益出兵,益隐匿,太祖便曾于此处囤兵。
安营扎寨,将船只、辎重清点完毕,已是日落十分。
朱宸濠又召集麾下将领定了战术,下令明日一早便先发制人。
江彬仍旧被看管着,又是喝药又是抹药的,生怕他明日吹个风便倒下似的。
当晚,吴瓶儿依旧没现身,江彬想着,如今朱宸濠最信得过的莫过于张锦夫妇二人,先前不见了张锦,如今又不见了瓶儿,也不知朱宸濠打发他们去做什么不可声张之事。
想着明日一战,江彬翻来覆去地总睡不着,轻声叹了口气,却听不知何时也醒了的陆青道:“那几年饥荒,我被送去师傅那儿习武,师傅让我管个猴儿似的小孩叫师兄,我叫了,他没答应,但自那以后,却从未让我挨过饿受过冻。
师傅没了后,他带着我卖艺、杂耍讨生活,我睡下后,他又瞧瞧去替人挑泔水,好多挣些让我给家里使。
师兄说,他举目无亲的,没什么牵挂。
我当时想,若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必要好好报答他。”
江彬扭过头,黑暗中却只见了个模糊的轮廓,像极了自己的影子。
☆、鄱阳湖之战
“那一年,我救了个伶人,他因不从陪都官,被剥光了扔在雪地里。
师兄没说什么,同我一起照看他,他伤愈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又过了一年,他竟乘了轿子回来,问我们可有想要的,那时才知他得了皇上宠幸,我便说想某个差事。
没成想,翌日便有人接我们去宫里习武、读书,入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陆青顿了顿,似在唏嘘往昔,这仿若南柯一梦的一步登天,或在他心里埋下了随时会被惊醒的不安与惶恐,“我本以为,会与师兄一同吃着俸禄,就这么提心吊胆,却也风风光光地过一辈子,却未料到,江大人要将青梅许配给师兄……师兄成家,我该高兴才是,却不知为何,日日醉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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