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巫琅的点评精简无比,像是多余一字都不舍得给予。
商时景点了点头,便将身体转了过去,温声道:“兄长,我乏了。”
巫琅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从从容容的站起身来,手中冷茶泼出窗外后将茶杯搁在了桌上,然后才问道:“时镜,你怎么看知息的事。”
“他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白袍青年的声音沙哑干涩,似是在暗影之中发出一声轻蔑笑声,好整以暇的冷眼旁观,丝毫不带半分情感,假使詹知息不是他的五弟,那么那张俊秀的面孔上的嘲讽与讥笑怕是毫无遮掩了。
“谁能无牵无挂呢?”
巫琅轻声劝他,温声细语,仿佛寻常人家家里头闹了脾气的兄弟,大哥正在劝说脾性不佳的三弟去理解伤心难过的幼弟。
“那你呢?”
商时景问道。
这个问题尖锐的叫人无法回应。
“我……”
巫琅怔了怔,微微笑道,“我的牵挂便是你们。”
船舱内并不光亮,巫琅看着商时景转过身来,剔透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然后轻声道:“哦。”
危险与脆弱几乎同时糅杂在了一起,巫琅听不出这个回应到底是相信还是讽刺,只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
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很快商时景就又转了回去,他轻柔的倒在藤萝之上,慵懒的俯靠着,身子随着晃荡的藤网来回打秋千,慢腾腾道:“知息如今牵挂的只有北一泓。”
这话没带半点埋怨,冷淡如同述说事实,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巫琅看着商时景的背影许久,才慢慢从船舱出去了。
商时景听见船舱的舱门被关上了,便伸手从衣领里探进去,摸得一手冷汗,湿冷腻人,又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脸上虽然没有出汗,但是摸起来犹如冰块,不由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死人,好在这场对话总算过去了。
尚时镜修为不高,不过好歹也是个修道人,商时景运起真元暖了暖自己身体,精神紧绷带来的疲惫感挥之不去,每当他陷入睡意时,那种冷意就又再袭来,真元并没有自如运行,这窍门其实并不难,不过商时景半路出家,并不知晓,他想了半日,从芥子袋里将万长空取了出来。
万长空人高马大,站着颇有压迫感,商时景让他去拿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又命令他运起真元握住自己的手,这才觉得暖意融融,安心睡熟了。
傀儡不知疲倦,也没有自己的心思,可到底是个人形,万长空握住商时景的手,目光不舍得离开分毫,倘使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定要误解。
南霁雪在外被风吹得烦闷,下到船舱内来休息,便见着这样一个场景,她自是想不到商时景只为取暖,不由得心中古怪起来。
倘使没有主人的命令,万长空绝不会这么犯上,三哥向来不爱跟任何人亲近,竟叫万长空握着自己的手。
难不成……南霁雪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玩笑猜测尚时镜喜欢虞忘归的事来,不由得浑身打颤,暗道:莫非三哥喜欢的人,其实是万长空?!
倘若这么一讲,便也就说得通了。
虞忘归是万长空的子侄,三哥要是喜欢他,自然是要照顾一二的,又或者更糟一些,三哥设局玄天门跟万家,也许正是因为对万长空又爱又恨。
万长空已死,他就要对付万长空最珍视的人,虞忘归的父母不在人世,那么虞忘归跟万家,甚至玄天门都要遭到他的算计。
当初万长空被设计杀死自己的未婚妻,后又被三哥要去尸身,制成傀儡,其中的缘由也并非是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跟巧合了。
这一切,也许都是安排好的。
南霁雪脑中瞬息万变,将自己想得寒毛倒立,她想歪了方向,越瞧万长空跟商时景的神态,便越觉得大有问题。
倘若当真只是傀儡,何必留存七情,只灭六欲,因他喜而喜,因他怒而怒,因他悲而悲,倘使尚时镜要喜欢什么人,南霁雪也想不出会是詹知息那般痴情不悔的模样,反倒是万长空这般更符合她对尚时镜的认知。
完完全全的控制在自己手中!
她本就怀疑三哥暗中参与了截杀万长空的事情,只是苦无证据,毕竟他从未跟万长空见过面,两人可谓毫无瓜葛。
可若是三哥对万长空有意,那一切就大不相同了,人怎么会喜欢一个死物,那就意味着他很早之前就见过万长空,而万长空又有了未婚妻,那么做出之后种种,也是正常了。
那么之前他去见虞忘归……也许三哥一直在关注着虞忘归,因为虞忘归是万长空最后牵挂的亲人之一,也是仅剩的亲人,那么就不难解释他清楚自己跟大哥将虞忘归送到玄天门下。
之后虞忘归叛出玄天门,三哥才会前往施救,并且那般激动,说出那些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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