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久久不语,几百年前就有了,她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又低了头,还跟在春燕后头进了屋子。
叶家的人把东西都带足了,琴棋书画文房四宝,还抬了个青花大缸进来,这才问了春燕,要在里头养活几尾锦鲤:“小少爷喜欢银松叶、黄金甲,养上几尾,屋里头有些活气。”
春燕是得了吩咐来了,任妈妈一问,立时就应:“院后头的曲乐池里就有,叫人捡好得捞了来就是。”
任妈妈早来一步,就是打理姐弟两个生活的,料理完了叶文澜,便又跟着去幽篁里,才迈悦竹小径便笑起来:“到底是姑姑侄女儿,我们姑娘旁的不爱,就爱这一管绿。”
才在至乐斋里还不觉得,到了幽篁里,才知道这叶家姑娘有多么讲究,外头糊上新纱,里头的隔断原就嵌了玻璃,又全给拆下来。
一张张透明绢丝画取出来,又轻又软又薄,隔扇上头正好八幅,石桂见着上头画的是水墨水山,有的写着天门山,有的写着黄鹤楼,跟着就是巫峡泰山,底下的落款是《梅氏仙域志》。
石桂看的是画,淡竹石菊两个却咋舌头,她们在叶氏院里侍候也有两年了,知道这绢画最经不得灰,价贵难得,别个都是嵌在玻璃里头作屏风用的,到了叶家姑娘这里竟用来糊格扇。
叶家姑娘的东西比她弟弟的要多出四五只箱子来,不过暂居,铺设开来针头线脑都不少,里头一个青衣丫头忙前忙后,春燕几个都插不进手去。
罗汉床上铺了青绒毯子,床桌上摆着炉瓶三事,泥金小碟儿,还有一只细竹小箩儿,里头连丝张顶针都团好了摆着。
绣墩儿都是烧粉彩瓷画的,雪白的狐狸毛坐褥,桌上摆着白玉菊叶玻璃壶,长案上是青玉莲叶大小水匜,还有玉的炉瓶三事,多宝格上头的莲花莲叶玉插件,屋里头的器物满眼见不着金银色,全是玉器。
垂了水晶帘儿,供着玻璃花,细绒地毯子铺设了,碧玉盆儿装着贝母珊瑚树,连琴上垂的流苏都是珠玉的,灯是嵌宝银象驼水晶,淡竹石菊也都开了眼界,薄纱帘儿一层层垂着,冯妈妈来回看过了,这才点了头:“这才可住。”
两个丫头一对眼儿,原来听说叶家如何如何富贵,叶氏自来不露,如今看个来送选的姑娘,倒都吃一惊,这还不算,冯妈妈给她们的打赏是一人一个小金钟的坠子。
给春燕的是应景菊叶纹金镯儿,春燕不肯受,冯妈妈必要给:“我们姑娘少爷客居叨扰,总归要烦着姑娘。”
春燕这才收下了,带了几个丫头回去复命,一样样的回给叶氏,叶氏面上淡淡的,抬一抬手止住了:“叫厨房里空一个灶头出来。”
小金铃儿上头还打出花来,淡竹石菊在叶氏院里当了两年差,这东西也不是没收过,大节里打赏的金银锞子,她们偶尔也能得着,可这回不过干站着看,竟也有这么重的打赏,兴头头的说要往外头买了珠子来,拿这个串手串儿戴。
“就是系在汗巾上也好。”
这两个说得火热,石桂却还在震惊那些玻璃,若是她一辈子都呆在兰溪村里,想着怎么填饱肚皮,怎么让一家子脱离贫困,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了。
石桂手上看着太上感应篇,良久叹出一口气来,她到现在能看的唯一的文字还是这篇太上感应篇,要是能多读些多知道些,不说派上什么用场,跟现在总不一样。
她一叹,淡竹两个便当她是感慨,宽慰她道:“你不来这儿也得不着这许多东西,总归还回去的,你把这些攒着,家里自然能来赎你。”
石桂松开眉头笑一笑,立起来抻着手拉拉筋,想这些也没用,别人的人生跟她的不会一样,她要做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咱们,也能出去?”
淡竹扑哧一声笑了:“咱们哪能出门,也是一样,在角门央了妈妈开一开门,往担子上买些来,怎的?你又打着要卖结子的主意了?”
石桂面上微微泛红:“我往后便不做了,可那一篮子也不能白砸在手里不是。”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发愁,在院子里头月钱赏钱都多了,可郑婆子要的也多了,重阳节前问她得着什么赏,一时又说要买菊花浸酒,一时又说吃油炸小蟹,石桂无法摸了一百钱出来,看她脸色便很不好,石桂只佯装着问她还有甚个点心,要买了来孝敬给繁杏春燕。
郑婆子脸上这才好看些,却还是咂了嘴儿:“等你有假,也回家去看看,你姐姐姐夫也想着你呢,前儿才来说要给你跟葡萄一人做一件衣裳。”
石桂点头应了,心里却发皱了眉头,要回去又得办礼,手上得的东西都是死物,又不能换钱,月钱攒不下来,还得想个法子开财路。
石桂这两日进进出出碰着好几回高升家的,看她的眼光比从前不同,石桂问一声淡竹,那两个苦了脸盘:“只知道她侄女要进来,也不知道安排个什么样的差事呢。”
石桂立时咬了唇,高升家的是叶氏跟前得脸的媳妇子,男人在外头管着庄子,她的侄女儿要进叶氏的院子,可院子里的坑本来就不够,总得拔出一个来,才能把自家那棵萝卜往里栽,论起来,她在这些人里头是根须最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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