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皓不太会察言观色,但他有个特异功能——就是假如对方讨厌他,他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别人的恶感,他还总能不小心听见别人议论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没人理,他的世界比别人的更安静,所以也更敏感。
那天傍晚,老杨大爷到洗衣店来找江老板的时候,闫皓其实就在门口。
那正是他吃晚饭的点钟,江老板会过来替他看摊,留给他一个小时休息时间,但闫皓从来不敢耽搁那么久,他总是随便买点什么,囫囵个地填进嘴里就回来。
只是他在小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老远看见了老杨大爷进了店里。
杨帮主虽然解放以后就参加了工作,不要饭了,但依旧是秉承老传统,衣服能打补丁绝不扔,平时就穿一身棉布的衣裤,没有需要干洗或者专门打理的高级货,也很看不惯时下青年连双袜子都不肯自己洗的风气。
他来洗衣店,肯定不是照顾生意的,必是找江老板有事说。
闫皓对那种年纪大、地位高的人犯怵,哪怕对方再慈祥也不行。
他实在是不想和杨帮主打照面,于是在洗衣店门口踟蹰了一阵。
老杨和江老板很快聊完出来,闫皓听见了说话声。
“……人千里迢迢地投奔我来了,这不是没法子的事吗?”
这是江老板的声音。
闫皓心里打了个突,他敏感地意识到了这句话在说谁,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随即,他像燕子一样掠过,藏进了旁边小路的垃圾桶后面。
江老板扶着老杨迈过洗衣店的门槛:“看脚下,杨帮主。”
闫皓听见老杨说:“影响你做生意了吧?”
江老板苦笑,“嗐”
了一声。
老杨就拍了拍他的肩,江老板就又含混地说了一句:“这也是个麻烦……唉,您慢走。”
正是晚高峰,小林荫路上全是匆匆的行人与拥堵的车,没素质的车主对着人耳朵“哔哔”
鸣笛,人声嘈杂,两个老人没有察觉到垃圾箱后面的“小燕子”
。
江老板很讲究地目送老杨大爷走过路口,才背着手、低着头、缓缓地转身往店里走,耷拉下来的脸上有点愁眉苦脸的意思。
没法子的事……影响生意……麻烦……
这几个词反复在闫皓脑子里回荡,他独自蜷在垃圾箱后面,心想:“这是说我。”
江老板是他父母的朋友,闫皓他妈临终,把自己木讷又不成器的小儿子托付给了他。
从硬着头皮来到燕宁的那天开始,闫皓就担心自己做不好事、讨人嫌,他感觉得出,因为他的缘故,店里近来冷清了不少。
衣服都是要往人身上穿的,打理得专业不专业两说,起码得干净,许多客人捕风捉影地听说店员是个变态,就都不来了——谁知道他会给衣服上弄点什么恶心东西?
闫皓一直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直到方才亲耳听见江老板说的话。
不过他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江老板也嫌他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除了早逝的父亲,好像就没被什么人喜欢过,读书不行,老师不喜欢他,同学孤立他,连亲妈大概都是碍于责任,捏着鼻子把他养大的——她很少对他笑,更没夸过他一句,他就算是静静地喘气,她都能挑出毛病来。
闫皓知道江老板不好意思当面轰他走,决定自觉一点。
但他下了几次决心,还是没敢当面跟江老板辞行,于是留了一张字条,压在账本底下,不辞而别。
他把剩下的猫罐头打包装进纸箱里,放在隔壁宠物店门口——那宠物店除了做生意,也做流浪动物救助,有时候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领养人,店里要支出很多额外成本,他想帮点忙。
有只小奶猫半夜不睡觉,趴在窗口,扒着百叶窗的缝隙往外看,好奇地注视着他。
闫皓就冲它笑了一下,曲着手肘,让绫波丽坐在臂弯里,弓肩缩脖地走进了寒夜。
“咱们去哪啊?”
他轻轻地对塑料小人说,这时,他的目光不像白天那么躲闪,说话也放开了喉咙,然而仔细听,就会发现他说话有点奇怪,他似乎是有一些“大舌头”
,很努力地想把每个字都说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找不着工作的。”
“幸好你也不用吃东西,不然,跟着我要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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