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看到了她的嚣张,她的霸道,她傲骄和蛮横,却没有人知道她受过多少委屈,承担着怎样的压力,又有多少悲伤和痛楚。
唐国六年换了四位皇帝,待她如亲女的宪宗,视她如幼妹的穆宗,敬她如长姑的敬宗接连驾崩,局势动荡如此,帝王之尊尚不得安稳,宗室诸王纵酒作乐,何尝不是因为朝不保夕?何况她只是一位外姓的公主,却要担负起远远过她所应该担负的责任。
她能以一己之力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而奇迹永远都是不长久的。
杨玉环没有出一丝声音,但泪水越来越多,连程宗扬肩上的衣服都洇湿了一片。
无数伤感涌上心头,她伏在那个男人怀中,就像漂泊不定的小舟终于有了停靠的港湾,有一个坚实可靠的肩膀,可以让她尽情泄着心底的委屈。
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想去远方的山川,想去海边看海鸥。
不管风雨有多少,有你就足够……”
他光溜溜的下巴贴在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唱道:“喜欢看你的嘴角,喜欢看你的眉梢。
白云挂在那蓝天,像你的微笑……”
杨玉环破涕为笑,“唱的什么啊,净瞎编。”
两人面孔几乎贴在一起,彼此呼吸相闻,能嗅到她肌肤和丝的香气,看到她眼角的泪痕和唇角的笑意。
芙蓉如面柳如眉,雪肤花貌参差是。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程宗扬望着她唇角的笑意,轻唱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杨玉环在他肩头笑了起来,就像芙蓉盛开,艳光四射。
一群和尚立在娑梵寺下院的山门前,迎候镇国大长公主的鸾驾。
最前面一位高僧,身披大红袈裟,肥头大耳,红光满面,正是唐国佛门理事会总理事,十方丛林名誉主持,娑梵寺方丈信永大师。
与信永同列的,有法性宗代表,延兴寺的吉藏大师;法相宗代表,西明寺的圆测大师;法华宗代表,国清寺的湛然大师;华严宗代表,草堂寺的宗密定慧禅师;净土宗代表,罔极寺的慧日慈愍三藏大师;律宗代表,宝园寺的怀素大师;密宗代表,如今寄居玄法寺的义操大师。
位居前列的,还有国清寺的一行大慧禅师,百丈寺的怀海大智禅师,和安寺的贯休大师,来自沙州灵图寺的悟真大师,广教寺的黄蘖禅师,南华寺的仰山慧寂禅师……数十位大德高僧云集娑梵寺,庄严殊胜,场面壮观。
有几个娑梵寺的和尚在人群中忙着招呼,一个个脑满肠肥,满面油光,一看就是娑梵寺手握重权的实力派人物。
他们不时与一众高僧合什致意,笑语寒暄,把气氛搞得一团融洽,宾主尽欢。
相比于这些胖乎乎的实权派,站在后面的僧人就清减了许多。
他们穿着黄色僧衣,胸前戴着念珠,手中拿着木鱼、法铃、铙钹、锣鼓,各色法器一应俱全,面对着鸾驾驶来的方向严阵以待。
最新找回再外围,则是一群四肢达的光头,他们一个个身材健壮,灰色的僧袍斜着系在腋下,光着一侧的肩膀和手臂,露出铜浇铁铸般的筋骨和肌肉,引得来宾纷纷侧目,信永这胖和尚为了彰显自家实力,还真下得去手,大冬天硬让这群武僧光着膀子显摆。
车驾迤逦行来,刚靠近山门,信永手一举,身后梵声大作。
后面的僧人摇铃的摇铃,敲木鱼的敲木鱼,击铙的击铙,打钹的打钹,敲锣打鼓,齐诵经文,唱得热闹非凡。
伴随着喜庆的锣鼓声,一众高僧红云般往前迎去。
信永双手合什,宝相庄严,上前大礼参拜,“贫僧信永,拜见公主殿下。”
香车一侧的窗帘掀开,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庞。
太真公主唇角含笑,眉宇间烦扰尽去,看不到半点忧色,那双美目更是光彩照人,顾盼生辉。
杨玉环轻启朱唇,“大和尚,你好啊。”
“多谢公主。
贫僧敬祝公主福慧双增,身似琉璃,心如菩提。”
毕竟在佛门理事会混过多年,信永场面上经历得多了,这会儿小心端着,举止谈吐颇有高僧风范,丝毫看不出身上的市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