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吃了打,回去自有口舌,本来就是金雀起意,到成了是替她出头,事儿再传一回,那虫子便成了金雀叫放进去,专为着打大房的脸。
这么一来可了不得,主家还没来,便唱起大戏打擂台了,金雀气得心口疼,却还是花了银钱,叫人往山下买些点心来,给春燕送过去,叫她把流言止一止。
哪知道无人肯替她下山,跟来老宅子的人路不熟识,能使的只有别苑的,一个推另一个:“这可不成,跑腿是小,可这蛇虫鼠蚁的,碰着一丁点儿,可不削了我的皮。”
倒霉的又成了紫罗,她往山下跑一回,问明了铺子,买了四盒子点心上来,捧着跟在金雀身后去寻了春燕,春燕笑一回,这才斥责一回跟过来婆子们,不许再嚼舌头。
事儿就这么淡了下去,石桂几个倒因祸得福,既然闹出这桩事,高升家的干脆让郑婆子把厨房挪到东院里来,知会得金雀一声,总归西院里头也有厨房,叫她们自个儿理起来,等主子们来了,两边各自方便。
金雀只当春燕好说话,这事儿已然揭了过去,哪知道在这儿等着她,跟着来的可没有灶上的,王管事来信时说是样样齐全的,跟来的都是粗使。
却不愿意再拉了脸去说软话,挑了几个婆子到灶下使唤,可不说她,就是紫罗红罗两个,在府里也是吃惯了精细饮食的,粗菜粗饭不得下咽,没脸让郑婆子加菜,只得咬牙忍下来。
郑婆子把那头甩了怎不乐意,挑剔不说,还没句好话,原来还当要兼着两头的饭食点心,如今只做东府的,灶上又给她配了两个熟手,不等着大夫人带的厨子到,就先管起了厨房来。
葡萄经了这事儿,倒对石桂好起来,两个一道挨过打,便是站在一边的,在屋里就是见天的骂着金雀,每骂了紫罗金雀,就必得说上一句“要是太太来了,就好了。”
她虽没见过大太太,可听着郑婆子说话,也觉得大太太是个能拿得住的人,二太太再斗不过她,隐隐觉得荣辱与共,大太太比二太太得势,那她们大房的丫头自然也更有体面些。
石桂听她骂得多了,倒劝她一回:“盯着她作甚,她是要当姨娘的,总归是二房,往后就是回了老宅,也不能挑咱们的理。”
葡萄却巴不得她倒了大霉,约摸听见两句,也对石桂嚼舌:“她倒是想呢,都提上来多久了,老爷不还是歇在豆蔻姐姐那儿,我看她这模样也没甚可喜的,老爷再不会宠爱她的。”
葡萄才十岁出头,说这些让石桂哭笑不得,这么丁点儿大的丫头,连着宋老爷的面都没见过,倒知道宠爱不宠爱的话了。
她管不了葡萄,还只埋头做活,花朵果实是不能掐去卖了,打的结子倒能卖掉些,她既跟淡竹石菊两个交好,看着她们做绣活,心里也很想学。
淡竹两个在太太房里是专做了鞋面帕子腰封云头的,打小就学的绣,因着手艺好才挑上来,当房里的针线丫头,左右在别苑里无事,知道石桂想学绣,还看她画的那幅杏林春燕,一见就笑:“这可不是做鞋子袜子子用的,分明就是挂画儿,当坐屏摆出来的。”
还真叫她们说着了,石桂只会画,绣样子还真不会描,春燕把她们两个调到院子里去,闲的时候多,坐下来描上几回,活灵活现,淡竹拿起来看着便笑:“你这手怎么生的,这么个巧法,不学绣可惜了。”
葡萄吃味,点心做得不如她,连着描花样学绣也不如她,可等真个上手绣起花来,两个倒相差仿佛,都是出学的,能强到哪儿去,石菊抖了肩哧哧笑:“说是巧,也巧得有限,这一双手,怎么落针了倒不一样了。”
等那一幅杏林春燕将将绣出一双燕子来,宋家的船也来了,三天前便说将要到,这一回是一家子都来,两房都差了人去渡头等着,春燕还顾了轿子,几个轿夫给足了银钱,就在岸边等,等一日就给结一日的钱。
厨房里鸡鸭鱼肉买了来,俱是活的,一两只看着生气不壮了,立时就宰了来吃,吃得肚里都是油,葡萄还咂了嘴儿:“这会儿就吃得这样好,等人来了,咱们也尝尝那果子露儿。”
淡竹说老宅里夏天要吃冰碗吃果子露,都是拿新鲜果子现磨出来的,磨出浆汁儿来,淋到细冰上,吃一口凉透心肺,再没比这个更舒爽的了。
山上夏天也不热,别苑里也没别窖,只怕是吃不成,葡萄心心念念,说集上的甘草雪水再不及这样的,发梦还梦见一回。
新裁的衣裳早早就穿了起来,她们跟淡竹石菊两个一样裁了柳绿衣裳鹅黄裤子,怪道淡竹说年年都裁,却是大太太喜欢这样鲜嫩嫩的色儿,才许丫头们都穿得鲜妍。
衣裳是细布的,还有一条油绿的腰带,一人还发一对红绒花儿,打扮得一模一样,听见锣儿响,就都奔到大门边去,等着迎宋老太爷宋老太太进门。
石桂缩在后头,悄悄抬了眼儿去看宋老太太,还当能瞧见人,轿子却从门前抬了进去,数了七八抬,落后又有两三乘小轿,到门边停下,掀了轿帘,里头出来个挽了髻的年轻妇人。
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扶住她,一身松花绿的撒花小袄,底下一条桃红银条裙儿,小腹微微凸起,立时就有婆子上去迎:“钱姨娘路上可好?屋子都预备好了。”
没等着她应声,里头又有小丫头奔出来,脆生生道:“太太吩咐了,许钱姨娘坐轿进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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