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色的花朵铺满了断壁,陆衡修站在悬崖边上,一个屏息凝神,脚尖一踮,背朝漫天的云海,青空中身形如燕穿梭在崖壁上。
按照师傅的要求采了几朵开在正中的红的偏紫的花朵,他轻轻的撩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细微的汗珠,又脚下生风向崖顶飞去。
铅色的云慢慢的密集起来,山风满袖,霎时,就飘起了细细斜斜的雨。
陆衡修刚刚踏上被雨打的有些湿滑的泥土上,还未站稳,就觉得脚跟一滑,整个人向后一倒。
……陆衡修在掉落的那一瞬间,忽然十分懊恼的想着,他陆衡修这十几年来都是平平安安的长大,怎么这几天就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出门的时候真该让师傅好好的为自己算上一卦的……
青雨细细密密。
陆衡修无力的倒在地上,被摔断的膝盖上渗出一大片鲜血,渐渐的被雨打散,冲淡了的血水流入了泥土里,把周围的柔软的花草染红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忽然又闻到了那一丝熟悉的味道,朦朦胧胧中看到有一人,撑着一顶发黄的油纸伞,洁白的手印着乌黑的伞骨,缓缓的向他走来。
春雨潇潇,雨水顺着伞骨的痕迹一滴滴的往下落,白离城沉默的看着昏死过去的恩公,秀长的眉毛挑了挑。
白离城一向不喜欢下雨天。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浑身乏力,只想躺在被子里好好睡觉,但是一向勤勉的虎王却不允许自己这般白白的浪费大好时光的,所以,一早起来就看到这缠绵悱恻的天气,他心下一阵烦闷,索性睡了个回笼觉。
小桃山环湖靠海,一年四季雨水丰沛,特别是春来之时,那些细细绵绵的雨连月不断,仿若是要钻进人的骨头里,酥酥痒痒的,挠人心扉。
他一觉醒来,闲来无事,偶然听闻手下人说断崖上的四月仙开花了,从山谷向上看,红艳艳一片,铺展在光秃秃的断壁上,雨幕中就像燃烧的火光,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感,他当时睡眼朦胧,破天荒的也想要去看一看,打发了想要跟过来的琴姬,独自撑着阿福递来的伞,刚出了自家大门,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一会儿,但没走几步就顿住了。
青雨如织,密密斜斜的打在眼前少年模样的道长身上,他蜷着身子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四月仙,深眉紧锁,淡色的双唇微抿,映着俊秀的面容,给人一种脆若琉璃的错觉。
恩公?!
面无表情的弯下腰,伸手戳戳了昏死过去的恩公。
没动。
再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崖顶,白离城默默的把恩公抱了起来。
狼王的一张狗嘴还会诅咒人,怎么没几天恩公就自己摔了下来,看样子还摔的不轻。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摔坏了,就像他当年不下心把爪子给弄断了一样……
如果这么一说,那他把恩公带回家,然后就像恩公当年照顾他一样照料恩公,是不是就等于还恩了呢?
心中豁然开朗,白离城的脸上也流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陆衡修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雨渐渐的停下,晚风中夹杂着一缕带着湿湿的花草的芬芳。
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干净净的床上,浑身清清爽爽的,像是被人换过看衣服,膝盖上的伤被细心的包扎好了,四周弥漫着一股药草的香气。
四,四月仙呢?迷蒙了一会儿,猛然想起那本应该在自己手里的花朵,一转头,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个琉璃的小碗,里面用水泡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采来的四月仙,他松了口气,四月仙的花期虽然只有三日,可是一旦离开根部,若是细心保管,泡在清水里,还是可以保存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
放松的同时,陆衡修紧绷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缝,他最近这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回事,为何每次都是莫名其妙的昏了过去,每次醒来都在床上?这一次还是个如此陌生的地方?
他着凝神的片刻,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干干净净的雪白衣裳,整个人清清淡淡的,让陆衡修驻目的是那人脸上的一对浅色的瞳仁,像是两潭秋水,清亮无暇。
那人淡色的嘴角微翘,见着他醒了,开口道:“道长,你醒了?可有感到哪儿不舒服?”
声音也是十分的清亮悦耳。
陆衡修忽然觉得自己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也不知道对面的男人说了什么,脑子里尽是一些曾经读过的句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板着脸好好的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心思,陆衡修这才道:“多谢这回兄台相救,贫道已经无碍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白离城见到了活蹦乱跳的恩公,这是他修成人身以来第一次同恩公对话,心中也是十分的欣喜的:“敝姓白,无字,双名离城。”
陆衡修道将着名字在心中默画了一遍:“贫道俗名陆衡修,字博扬。”
陆衡修悄悄的瞄了几眼白离城,见到那一张清俊雅致的容颜,心中的躁动更甚,反复默念了几遍静心咒,半爬起来又道:“多谢白兄救命之恩,贫道还有急事,告辞……嗯?”
白离城走近了几步,倾身用手把他压了回去:“……道长莫急,道长身上有几处伤口极深,不躺上几日是无法痊愈的,白某不才,略通岐黄,所谓医者仁心,我实在不忍心看着道长就这样带着一身伤病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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