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向来也不如何在意,平日不过是在想起之时,出言提点几句罢了。
方才他重读儿子的信,有感于他信中口气,突然顿悟,想到如今大军在外,和平日不同,万一儿子不听帅令,恐怕于打仗不利,故匆忙写信,本是要下一道严令,命儿子在外,须全权听从主帅指挥,若有不从,以军法处之。
做梦也没有想到,信才刚写好,他还没来得及出去,前方,竟已送来了如此一个惨败的结局。
许泌感到喉头又甜又痒,一口血突然呕了出来,眼前黑,一头栽倒。
出的声响,惊动了门外的管事。
管事见家主吐血倒地,慌忙将他扶起,又急去唤人。
没片刻,许泌心腹便陆续赶到,知大战失利惨败,个个面色沉重,默不作声。
许泌躺在榻上,慢慢地睁开眼睛,猛地推开一个姬妾正喂送到嘴边的参汤,命杂人都下去,随即坐了起来。
“朝廷这边,暂时先隐瞒消息,不许透漏!”
“立刻传我的命,令杨宣,再不许一兵一卒!”
他一字一句地道。
幕僚知他所想。
此战,许氏大军损失惨重,即便重整旗鼓,也无力再下洛阳,弄不好,连老地盘荆襄都岌岌可危。
许泌已是无心再战了。
此次北伐,虽未结束,但败局已定。
倘若再照杨宣信中所请,突围而出,援陆柬之撤退,那么陆家依然能够保有大部分的实力,而许家,更添伤亡。
许陆两家,本就没有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从前还曾相互踩踏。
如今不过是为打压共同的政敌,才临时联合在了一起。
如此行事,也是人之常情。
但就此撒手不管的话,毕竟先前有过盟约,恐怕朝廷舆论,会对许家不利。
幕僚迟疑了下,低声道出自己的担忧。
休息了一阵子,许泌脸色虽然灰败依旧,但情绪已是恢复了过来。
“换作是陆光,他会为我许家以身涉险?”
“北伐败便败了,此也不是头一回败。
高峤不也数次未果?何人能指责于我?”
“至于见死不救……”
他冷笑:“当那些还围着南阳的羯兵都是死的吗?杨宣一路败退,自顾不暇,能守住最后一点打下来的南阳之地,就已经是竭尽所能了,他非神人,如何插翅脱困,飞去郾城去救那陆家的儿子?”
众人被他一语点醒,纷纷点头。
许泌强打起精神,和众人连夜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
许家的书房,这夜灯火不灭。
同一夜,陆家依然风平浪静,上下安稳。
陆府阖府之人,除了值夜的下人,其余皆都入眠,对此刻那远在千里之外,已然降临到了头顶之上的狂风暴雨,没有丝毫的觉察。
唯有一人例外,如此晚了,还是没有入睡。
陆焕之从自己屋里出来,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墙之隔的他长兄的院里,熟门熟路,直接摸到内室,停在了置于琴案之上的那架古琴之前。
陆柬之对这架古琴,极是珍爱。
临出门前,不但又装入琴匣,以锁锁之,还在上头蒙了张覆布。
陆焕之定定地瞧了片刻,慢慢伸手,一把掀开覆布,用刀撬开琴匣,摸了一阵,果然,在琴下,找到了那份他先前曾入眼过的琴谱。
谱是减字谱,已力求简明,但一曲子下来,亦有十来页,抄于宫中特用的瓷青粉笺之上,以线装订成册。
月光从窗外透入,照出了扉页上的寥寥数列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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