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原本挺寻常的一句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就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嘤鸣疑惑地看着他,他也不管,自觉作为姐夫对小舅子的关心,问一问家常的问题,实在没什么可提防的。
他的表情依旧威严,和他不相熟的人,根本看不出他这刻心里那份热切的渴望。
厚朴是老实孩子,他说:“回主子话,没有。
奴才年纪还小,没做出一番事业来,哪有脸成家。”
身后传来呼喝的嗓门,皇帝回身望,御前侍卫们把那些黑衣人都拿下了,一个个捆绑得粽子一样。
他眯着眼,曼声说:“这话不对,成家立业么,先成家再立业。
爷们儿只有成了家,心才能定下来,好好做出一番事业……”
九门提督遥遥望过来,不动声色向他请示下,他抬手微微一扬,很快一场变故就结束了。
侍卫押着不之客眨眼撤离,这夜市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人潮依旧涌动,仿佛一切从未生过一样。
厚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他以前没有见过皇帝,对帝王的认识全来自于戏文。
台上的皇帝都是黄袍长须的模样,论年纪总得阿玛那么大,所以初见这位皇帝姐夫,虽不至于像当初对海银台的挑眼,但也只觉太年轻,言语间虽恭敬,却多少欠缺那么一点畏惧。
结果目睹了一场暴乱,从生到消散,全在他眼风流转间,方明白什么叫弹指掌人生杀,再也不敢不怀惕然之心了。
“是……”
厚朴垂袖,呵腰道,“谢主子教诲。”
皇帝复看他一眼,唇角那一丝笑,笑得意味深长。
嘤鸣还在琢磨,“今晚的一切,全在您掌握之中?那些御前侍卫也是您安排下的?”
皇帝瞥了瞥这二五眼,“难道你认为朕会只身出游?倘或没人暗中保护,朕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了?”
厚朴立刻抓住了表忠心的机会,“奴才粉身碎骨,也会保护主子的。”
皇帝听了很满意,赞许地点头,“就冲你这份效忠主子的心,朕也要赏你,回去听好信儿吧。”
厚贻是人精儿,他见哥哥要得赏,自己忙一挺胸脯,“奴才也能护驾。
奴才八岁,已经能提溜五十斤的皮兜了。
奴才阿玛说奴才下盘稳,将来进善扑营,越练胆儿越大。”
谁知皇帝没话,倒是姐姐拆了他的台,“是该先练练胆儿,你瞧你那颗牙!
再不拔了,长出来的小牙东倒西歪,仔细以后变成九齿钉耙。”
厚贻捂住了嘴,“您瞧我牙干什么,胆儿大不大和牙不沾边。”
嘤鸣哼笑了一声,“我可没见过哪个巴图鲁是豁牙子,您自个儿琢磨去吧。”
皇帝听她挤兑她弟弟,真是听得神清气爽,要是换了以前,这个箭靶子应该是他啊。
低头瞧瞧这小熊崽儿,满地打滚,一身的泥灰,他弯下腰说:“朕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杀不得。”
嘤鸣想了想,这名儿虽不好听,但绝对吉祥。
连万岁爷都说杀不得了,那必能保长命百岁。
当然其中还有另外一层隐喻,也许这三个字就是赏齐家的,他虽不明说,但在她听来,却像得了免死金牌一样。
今晚上拿住的那些人,接下来就是扫荡薛派的工具。
薛尚章虽依照指派出征了,留在京中的党羽暗中总要有所动作。
只不过就此派出杀手来刺杀皇帝,这么做未免太过冒进了,似乎有些说不通。
后来坐在马车上嘤鸣还在翻来覆去思量,连皇帝同她说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
他闲适地倚着车围子,檐角挂的灯笼微微款摆,一来一往的光影穿透雕花门,他的脸也随之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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