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皇帝来了。”
太皇太后看见朝服端严的皇帝,每回都显得既惊且喜。
就像平常人家的老太太一样,孙子是捧在心尖上的。
皇帝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后来皇父又宾天,他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情分自不同寻常。
跟前伺候的人井然肃立,打千儿的,蹲安的,都向皇帝行礼。
嘤鸣的水碗当然没法儿再顶下去了,免得皇帝又呲打,说不是来瞧耍猴的。
大伙儿都怕御前失仪,没人来助她一臂之力,她只好自己想辙,把两肩的水碗端下来,然后再借道万福的当口,把头顶上那只也摘了。
皇帝的眼梢划过去,眼波冷冽,没什么好气儿。
他拱手向太皇太后长揖,“皇祖母昨儿夜里睡得好不好?今早进得香不香?”
太皇太后说都好,“劳你记挂着。
近来北边战事吃紧,你朝政冗杂,我在这宫里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你用不着天天过来问安。
想起来了,差个人瞧瞧我,或是我打人过去回你,都使得。”
皇帝却未顺太皇太后的话头给自己找安逸,他放缓了语调说:“皇祖母体恤孙儿,孙儿都知道。
可不论朝政多或是少,打小养成的规矩不能变。
孙儿效法皇考,每日询问皇祖母安康,是孙儿的孝道。
皇祖母若是连这个都替孙儿省了,孙儿何谈奉养皇祖母,又如何作天下人之表率。”
太皇太后听了笑得无奈,“我这是心疼你,倒叫你砖头瓦块来了一车。
早前我是没人陪着,太后和贵太妃她们也不能时时在我这里。
如今我有了嘤鸣,有她陪我说话解闷儿,也算成全了你的孝道。”
有了嘤鸣,成全的却是皇帝的孝道,太皇太后句句要把他们两人牵扯到一块儿。
嘤鸣垂眼盯着脚尖,只当听不明白,皇帝显然也并未有任何触动,垂手道是,“皇祖母心境开朗,孙儿在前头办事也办得踏实。”
皇帝如今能够独当一面了,太皇太后已不再过问前朝的事,留在慈宁宫里专心作养身子。
头前那位孝慧皇后,和她并不亲近,当初宣召册立皇后,只在大婚前匆匆见过,因此也不怎么上心。
这回呢,因头一个皇后说没就没了,故而在嘤鸣身上费了些工夫。
太皇太后扭头对皇帝说:“你瞧你昨儿命她学规矩,她练了一早晨,连吃的都没顾得上传,真个儿皇帝一摆脸子,底下人饿断肠子。
我如今瞧着,进退行止都很好,精奇嬷嬷让她顶碗,连一点水星子都没洒出来,还要什么?她才进宫,娇养的姑娘离开爹妈举目无亲,正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你该宽待些儿,话语也温存些儿,方显出你的体天格物来。”
皇帝听完,看了嘤鸣一眼。
要宽待些,说话还得温存些?他不好驳太皇太后的意思,只是眉心习惯性地一蹙,仿佛头顶上的阳光刺伤了他的眼睛,“孙儿是怕她在皇祖母面前失仪,惹皇祖母不高兴,多学些规矩对她有益,毕竟宫里不像外头。
不过既然皇祖母瞧着好,那就把精奇都撤了吧,让她仔细当差就是了。”
太皇太后摇头,“她是客,不是来当差的。”
立国起百余年里,从没出过做皇后前,先进宫伺候人的先例。
皇后是皇家的脸面,谁会自打脸面,叫人笑话呢。
嘤鸣懂得其中的道理,她蹲了个福道:“老佛爷,奴才愿意当差学本事。
奴才全家都在旗,听主子们差遣是奴才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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