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坐舆,径直被抬入紫微宫的寝殿里。
太医们围在床前忙碌着,神色凝重。
慕扶兰站在外殿的一面窗前。
她还盛装在身,手中沾满了干涸的血痕,未唤人清洗。
几个宫人远远站着,悄悄地看她。
她却望着窗外一片将绽未绽的春日花木,仿佛看得入了神。
内殿里,传出一声铁器坠在盛盘里出的“叮”
的脆响。
良久,她回过头,望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太医。
“启禀皇后,陛下体内袖箭已整段勾取而出,以探器仔细探过,再无遗留。
伤口已清洗干净,血亦暂时止住了,未再大涌。
但皇后也知,陛下失血过多,神元大伤,又伤及肺腑,后续如何,还需察看。”
慕扶兰沉默了片刻,说:“你们都辛苦了。
先去休息吧,这里留两人便可,其余去太后那里守着。
陛下伤势的后续,我会照管。”
太医诺声而去。
谢长庚人卧在内殿,眼半睁半闭,人亦半是昏迷,半还醒着。
他想彻底睁开眼睛,全部的气力却都已经离他而去,就连呼吸,也变得痛苦无比。
他想就此睡去,那还清明着的一丝意识,却又仿佛被什么给紧紧地勾住,固执地不肯就此离他而去。
直到他的耳中隐隐飘入几声那妇人说话的嗓音,这熟悉而悦耳的嗓音,仿佛一阵轻轻拂过他周身毛孔的温泉之水,他忽然感到自己整个人松弛了下来,痛楚仿佛也离他而去。
他眼睛一闭,失了意识。
他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
当他终于醒来的时候,他知道应是深夜。
耳畔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
深宫长夜,幽冥般的死寂,他并不陌生。
在他的那个前世里,他曾度过不知多少个如此的长夜。
但在此刻,在这深宫的寝殿,他的身畔,却亮着一团昏红的温暖灯火。
他睁开眼睛,慢慢地转过头。
他看到她倚在床前一张临时铺出来的榻上,身子微微蜷着,闭着眼睛,仿佛一直守在这里,倦极,沉沉睡了过去。
他看着她。
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在谢长庚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许多年的一幕。
那是遥远的金城天山脚下,那一夜,小帐篷里,亦亮着这般昏红的温暖灯火,她寻药下山,倦极了,便如今夜此刻,沉沉睡去,浑然不觉他的到来。
这恍如旧梦一般的情景,令他的胸腔之下,陡然涌出一阵酸涩。
那时候,他还曾满怀暗暗的希望,希望能留下她。
他凝视着昏红灯影里的女子,不敢大声呼吸,唯恐惊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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