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了震衣袖,重新返回内殿,珍珠垂帘后的人还在睡。
他凝视她,恍惚想起初见时,她扬眼微笑的样子,算不得绝顶美人,但单是那两道眼神,就迷住了他所有的心神。
世道艰难,要为她撑起一片天来。
原来平凡的小情小爱,也有说不尽的千回百转。
以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甚至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堕落嗤之以鼻。
如今轮到自己了,五百年的三思而行,也没能打消惦念,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他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提起袍裾,坐在脚踏上,一手撑着脸颊,一遍复一遍打量她。
她不当睡神可惜了,不知梦里见到了什么稀奇的光景,霍地伸出手比了个三,复又重重垂下去,鼾声渐起。
云月轻笑,水下湿气重,虽然为了迎她,他在水府外筑起了一面气墙,但挡不住寒意,渊底依旧冷得彻骨。
他垂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又驻足片刻,才挪到重席上看书去了。
一昼夜的奔波拼命,第二天醒来浑身都酸痛。
长情睁开眼,撞入视线的是云絮般的帐顶。
她愣了片刻,居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了。
忙撑起来看,见幽幽珠灯下有白衣公子合眼打盹,纤长工细的手指托着腮,那模样,恐怕宫中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其万分之一的神韵来。
真是条好看的鱼啊!
长情感慨了一番,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又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搬腿下床,悉索的声响吵醒了他,他起身走过来,轻声道:“时候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长情咧了咧嘴,“哪里睡得着啊,我正被满世界通缉呢。”
说完现自己霸占了人家的床,把正主儿都欺压到席垫上去了,颇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脖子,“对不住,害你一夜没能好好睡,我起来了,你去床上躺一躺吧。”
她睡过的床,想必还留有她的体温,云月想起这个,心头便一乱。
只是不想让她现他的异样,推说自己常彻夜读书,并不总在床上休息。
她整了整衣衫,看样子要出门,他抬手拦住了她,“外面很危险,不要随意走动为好。”
长情知道他好意想收留她,可是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她了。
她推开他的手,“我也算有名有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不能一辈子当个罪人。
我想好了,去找龙神庚辰,向他道明原委。”
他极力开解她,“可你想过没有,庚辰是否需要你的解释?无支祁已经跑了,他得花力气去捉拿他,你的解释丝毫不能减轻他肩上的担子,反倒有可能让他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这下长情傻了眼,“此话怎讲啊?”
云月道:“你说有人变作龙神的样子,但谁又能证明那个人不是龙神?若有人指控他监守自盗,你这一去,非但不能洗清自己的冤屈,反倒会彻底得罪庚辰。”
长情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还可以展出无数横生的枝节来,于是捧着脑袋哀嚎:“怎么会这么复杂?那些上神每天都在盘算些什么!”
云月语气平静,仿佛看惯了尔虞我诈,“神界和人界一样,也有猜忌和勾心斗角。
不同之处在于神更善伪装,谎言千万年不被识破,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忽然现长情狐疑地打量自己,忙又堆起了温良的笑,携着她的手道,“你能来我渊底,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
既然身在此处,不妨逗留两日,等风波过去了再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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