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酌瞧她藏在里面的手,淡声道:“因为你看起来很暖。”
元春有些脸热,不好意思地悻悻把手收回来,背到身后离开床站好,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公子今夜自己睡一睡便知道了。”
江酌看着面前这张简陋的床,其实不能算是床,就是用干草垫高,置了张草席,又铺上两床被子罢了,如果没有这间房子,不知道和风餐露宿有什么区别?
但她好像很满意,满意这床新打的被子。
“这样的被子就给了我吗?”
“嗯?”
元春不明所以,侧了头,“被子不就是用来盖的?”
江酌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半晌:“你该知道的,我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只剩那件衣裳,如今染了血不能穿,再没什么能给你,重伤待治、来路不明,你爹说得对,你最好离我远点。”
这是听到那日爹说的话了。
随着话声,屋子里渐渐沉寂下来,一时间针落可闻,只有外头风过树梢的声响算得上动静,可也更显寂静。
许久,元春开口道:“伤心了吧?”
江酌目光不动。
柴房悄静,元春背着手,微微歪着脑袋,认真却又自顾自说:“香椿每次对舂子说完不想要他这个弟弟后都来找我哭,明明是她说了不好的话,却是最伤心的那一个,没有人会希望孤孤单单一个人的,羊群还成群结队,公子觉得呢?”
江酌侧着身子站在门口,一半沉在光里,一半躲进暗处,眸光暧昧不清,他说:“我不是什么公子。”
“……那是什么?”
“一个早该死了的人罢。”
元春噤了声,自从那夜他说自己晦气,到如今,已经是第二次说这种自贱的话了,她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有些答不上,愣了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后问:“那名字呢?”
江酌终于抬眸,对上她那双圆亮亮的眼睛,半晌又别过。
“江酌。”
“你可以叫我江酌。”
元春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不说我叫什么,而是让她叫他江酌。
“……江酌。”
元春偷偷念了遍,而后弯了下嘴角,露出半个浅浅的酒窝,“床铺好了,公……江小郎君好生歇息,改日我给郎君换个新窗纸。”
家里许久没换窗纸了,自然没有存货,元春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脑子却开始开小差:虽然张大夫和爹都说个江小郎君不是好人,但元春却觉得不是的——衣衫料子金贵,气质也不同凡人,看着就是好出身,从前在家里借宿的不是没有在大户人家打长工的下人,她自然听过越金贵的人越难伺候的道理,但江小郎君……
他虽然总说丧气话,脾气古怪,但并不难伺候,住的是柴房,睡的是草床,连一床被子都要推辞,似乎是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元春挽了袖子,一路出去,顺手摸了把鸡蛋篮子,这一摸,就剩一个了。
这下连鸡蛋也没了。
先前农忙时,她和爹都下地,人累了胃口就大,鸡鸭鱼便多吃了些,还见天的煮鸡蛋,现下这么一看,是时候到镇上再买些了。
元春看了看天色,这时候去镇上怕是要晚,还是明日吧,且说张大夫给的药快吃完了,正好去镇上买。
她细细盘算着,窗纸可以等明日,鸡蛋就不成了,小郎君病了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平日就是爹给喂了几口小米粥,如今醒了,自然要吃好些,元春看着手里光秃秃的鸡蛋,想到他那小身板,光吃鸡蛋不行,得杀只鸡补补。
元春出了门,到香椿家去抱鸡。
元二家是不养鸡的,因为莲娘从小怕鸡,嫁进元家又分家后,家里就再没养过。
平日里,一般是把鸡崽抱回来请许家帮养,要不就是到镇上买成鸡。
这事怎么看都是许家占便宜,毕竟这么多鸡崽养在一块儿,活的死了,谁家的,不好说,就算做记号,鸡日夜待在许家,也是任由她们换,元家拿到肥鸡还是瘦鸡,也是许家说了算。
但没关系,元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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