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邑来得突然,夏安然当时已经打算就寝,他以为卢奴出了事,便赶紧从软塌上起来迎人,就只匆匆披了袍子,头是没梳的。
此时套用后来那句话便是“头可断,型不可乱”
。
除却以彰显自由和叛逆精神的游侠或者恶少年,大部分人都不会以披头散的姿态出现,尤其是及冠后,更是永远将头梳得一丝不苟。
故而夏安然此时披散着黑的模样实则有些失礼,幸好当太傅的表示体谅,并且亲自为国王束。
伴随着木梳刷过黑的细碎声响,夏安然慢慢将整个一卷读完,韩婴的文采自不必说,可谓字字珠玑,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太傅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他视线定下,坐在小少年背后为他束的男人慢慢说道:“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
其所以暗者,偏信也。
是故人君通必兼听,则圣日广矣,庸说偏信,则愚日甚矣。”
“故臣以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然天下国主养谋士者众,可兼听者寡,”
背对着少年的太傅毫不遮掩面上苦涩,他手中动作却极其流畅,小皇子的丝柔软,但却极不听话,并不常为人冠的太傅手上有些笨拙,口中却极其伶俐:“臣亦曾劝过他人,其驳曰韩子曾书【独视者谓明,独听者为聪。
能独断者,主天下】却不知其本非韩子言,而为申子。
申子原先是告诫君王莫要在言论之初便定下结论,如此善言者便不可说其反对意见,且为王者恰恰是要兼听相反意见,方才以独思将其采纳。”
“却为人误解至此……”
翟邑慢慢为少年戴上小冠,以木簪穿过将其固定,正要离开,却听少年一句:“太傅是想要本王如何施为?”
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从未听过夏安然如此声音,平静无波之下却仿佛藏着涡流,这一刻,翟邑只能退后两步,大礼拜下。
“臣希望殿下儒法兼修。”
修习儒、法,却不习如今所推崇的黄老。
太傅这般言语若是被旁人听见定会责其误人子弟,然此时翟太傅却如破釜沉舟一般,紧盯着夏安然的目光像是看到了最后的光明,如此姿态让夏安然讷言。
“臣不才,可授殿下法之道,韩御史主习儒教,臣以为唯有以儒为骨,法为筋,儒法并治,方可安民心,也……”
“安陛下之心。”
“黄老之说并无过错,然已不适应如今局势。”
“去岁七国之乱便是祸起黄老。”
“诸侯国内无法亦无天,民众只识藩王不认帝王,财政、军权全归藩王一人,而藩国是否忠于陛下亦是全看藩王一人,如此怎能不乱。”
“先前不乱,全是因为藩王年幼,国之权势握于丞相太傅手中,待到殿下长大,自会想要握牢权势,将太傅、丞相换成自己人。”
“殿下,恕臣失仪,”
“七国之乱不过在去岁,”
“而下一次的七国之乱,便在殿下等皇子长成之日。”
小国王沉默了,豆灯在小少年漂亮的脸蛋上投下了一层光晕,作为藩王的一员,他静静看着这位自己的太傅,二人沉默久久,直至杯中茶水全数转凉,亦是无人言语。
“所以……”
夏安然缓缓开口,“太傅是想要本王,肃朝野,正汉法,立父王君威,对吗?”
“是。”
“太傅亦是想让本王即便到了未来,亦是放手政权,将中山国管制之权交由丞相和太傅,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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