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默默扭头,然后不自觉将手插进了袖兜里头,皇帝赐名自然有他的考量,取个高大上的名字估计也是为了哄抬物价。
你要说:“这瓷器为龙窑烧制”
,和“这瓷器为长窑烧制”
,显然是前者更能引起客人们对它的遐想啊。
毕竟任何词汇只要搭上了“龙”
,就有着蓬勃气势铺面而来,感觉瞬间就高大上起来了。
这叫商业包装,就和金刚石要挂个钻石的名头,石蒜要挂个曼珠沙华的名字一样,夏安然很想得通。
他看了眼龙窑,情不自禁得想到未来的大汉人或者匈奴人会对这窑炉产生哪些错误瞎想,视线不免游移了一下。
他看了眼平平无奇除了特别长没特点的窑口,想着要不然做个粗加工?虽然那没什么必要,但是起码看起来也不至于让以后慕民而来的旅游群众觉得失望不是。
袁盎不知道小国王脑洞已开,他去看了如今瓷窑的库房,一入内顿觉满目灿烂辉煌。
今日阳光正好。
瓷器所放置的仓库阴凉通风,因里头放的都是易碎物品,匠人们生怕一个不当心碰了撞了,又因怕烛火熏了瓷,这里的照明主要便依靠自然光,窗户特地用了蜡纸作为隔断。
蜡纸透光放防水,是以即便关着窗,仓库内也并不昏暗。
一件件瓷器被安放在货架之上,批量制造的仅留以展示品,其余都已经塞进了木箱内并且用芦苇避震,而少数匠人兴致所制的孤品更是直接放在了展示架上。
这种细腻又精美的美丽很难不让人为之震撼。
夏安然让人开窗引入日光,然后他随手拿来一件青瓷放在袁盎面前。
日光映照之下的瓷器顿时透出玉润般的美感,这种美让袁盎的态度变得极为谨慎。
他本就仪态端方,此时端起物件时候更是露出了十万分的小心,其架势比起主持祭祀时丝毫不差。
瓷器给人的感觉一贯都是精美又脆弱,实则其比之其看起来质朴的兄弟陶器,精美的瓷器烧结程度和密度反而要高得多,同等厚度下,它要更为坚硬。
只不过现代瓷往薄一面走,加上外表给人的错觉才给了人脆弱的错觉。
瓷就像中国人一样,外表看着温润内敛,实则均是浴火而生。
外表看着脆,实则骨子里头刚强得很。
若是一个不当敲碎了,那也是大片的瓷片,清清白白且道道利口。
中山瓷更是如此,匠人技法尚不娴熟,故而此时胎泥很厚。
面对袁盎的小心翼翼,夏安然直接拿起一个青瓷笔筒就往墙上摔过去。
他力道不重,笔筒撞在墙上又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浑然不知自己给别人造成了怎样心理阴影的夏安然捡起笔筒递了过去,笑道:“袁太常不必如斯小心,此物看着脆,实则也能耐些撞。”
袁盎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他接过捧起笔筒先小心观察,见上头只被蹭掉了一小块釉色,心中顿时一定。
但是这位以直言敢谏闻名的袁太常很快就将笔筒放在了边上的架子上,整肃衣冠,恭敬作揖。
在夏安然疑惑叫起之后,他言辞激烈地狠狠批评了一番夏安然的举动。
小国王被批评先是莫名,细细听了之后背后却隐隐冒出汗意。
最后,他认认真真地向袁盎致谢。
袁盎指出的是他方才刻意摔东西的举动太过不妥。
此时正是存在“掷杯为号”
的时代。
旁的不说,他祖爷爷刘邦当时就差点在鸿门宴被暗杀,之前更有春秋战国一言不合宴上杀人的历史阴影在。
再看看未来,东汉三国期间不也有孙权宴上掷杯欲杀刘备?
普通人自然不会有这种敏感,但袁盎熟读史书,通晓典故,他刚刚差点以为夏安然找人埋伏于他。
虽然心里头觉得这没有理由,但是很多事只在人一念之间,也有可能中山王觉得陛下此举不太道义愤而反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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