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放假,自告奋勇要护送他入考场。
对于赵姨这两日的菜谱,我格外仔细,既要营养均衡,也要清淡适口,前一晚反复替他检查证件用品是否齐全,再叁确认闹钟,根据天气预报准备好他要穿的衣物,装好饮用水。
夏季,天很早就亮,我却醒得更早。
醒来重重打了一个喷嚏,我不由悄悄问赵姨,这是否有什么说法,算不算什么兆头。
赵姨说,你一贯不是不爱信这些说道的么。
我说,太紧张。
陈年吃早餐时又对我讲,你其实不用送我,天这么热,家里还有冷气。
我义不容辞道,到时候你身边全是有人接送的考生,我才不要看你孤零零一个。
看他进考场,又等他出考场。
家长之多,拥挤之甚,我很有些抵触。
在这能把人淹没的等待里,我远远瞥见陈年,跳起来挥动手臂,要他在人丛中尽早瞧见我。
他望见了我,拨开人潮走来,一看他的笑,就明了天道酬勤,难出差错。
次日起来,我咽喉有些疼,才疑心是夜里冷气太足,伤了寒。
味觉迟钝,因此这天吃饭也只是草草应付。
小感冒,我未放在心上,仍去送陈年。
最后一场,要完美收尾。
午后日光毒辣,没多久就汗湿了衣裳,考场门前,陈年问我,嗓音不对,你感冒了?晚上房间冷气不要太低。
我手搭凉棚瞧了眼日头,说,这么大一炼丹炉,就是感冒也给我蒸没了。
陈年笑道,你快回去吧,记得吃药,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来接我了。
我等他进了门内,摆摆手,也转身往回走。
几步之后,头颅昏沉,视线模糊,我本能扶住道旁的树,树皮粗糙炙手,眼前却越来越黑,身体不可控地失去平衡。
意识完全泯灭以前,我听见周遭惊呼迭起,不同颜色的布料挤到眼前,到最后,我看到陈年的衣襟。
耳边似乎有滴答声响,极细微,也不知为何我听得那么清晰。
我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而惨白的床。
护士恰好问询完隔壁床位,见我醒了,对我说,你醒啦?刚刚你中暑了,加上感冒体虚,还有点低血糖,没什么事,这瓶液输完就好了。
可我仍有疑虑,正要再问问护士,忽听见一旁人声稔熟,循声看竟是母亲,她正站在窗边通电话。
母亲语调异常焦灼,对电话那头道,是,他是迟到了半个小时,可实在是突发的意外状况,能不能通融通融,是他妹妹昏倒了,他没办法扔下她不管就那么直接进去考试呀,李局长,您就可怜可怜孩子,让他们放他进去把最后一场考完好吗?您说谁忍心看见孩子十几年寒窗苦读全都白费啊,都是最后一个下午了……就破一次例,真的不行吗……是,我知道是原则规定……
母亲声音几近哽咽,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母亲挂断电话,缓缓转过身来。
木然的、了无希望的脸孔。
眨眼之间,付诸东流。
病房里一定有一只透明的怪物,能吃人。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于是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下了床朝门外拼命地跑。
母亲在身后急喊,陈醉,你上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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