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徊说:“就刚才,您喊我喊得怪}人的,现在想起来后脊梁还寒呢。”
梁遇难堪地看了她一眼,她抓住机会就调侃他,愈证明不该让她留在值房里。
反正无话可说,他转身走出了内奏事处。
一路向北,半夜的寒风从帽沿钻进去,灌进交领里,到这会儿脑子才如淬了火,逐渐冷静下来。
皂靴在青砖上踩踏出清越的声响,小太监弓着身子挑灯在前面引路,走了很长一段,他忽然停下步子回望。
内奏事处的值房深寂一如往常,他轻叹了口气,不再逗留,匆匆向北走去。
进得东暖阁,屋子里燃着安息香,这种恬淡的香气被薰灼后,有种略微甜腻的味道。
皇帝并不如他想象的安稳,才吃了一轮药,半靠在隐囊上,面色有些黄,不住地咳嗽、喘息。
见他进来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匀匀气息才叫了声“大伴”
。
梁遇登上脚踏看,“主子觉得怎么样?”
皇帝慢慢摇头,“明日的朝会……”
“五更臣上朝房里知会众臣一声,令他们各回衙门办差就是了。
题本陈条照例收上来批红,主子只管养病,剩下的臣来料理。”
皇帝微微偏过头,闭上了眼睛,“朕这身子……真叫人讨厌。”
一个人屡病,难免自暴自弃,梁遇温言道:“主子别这么说,世上哪有人不生病的,您这是小症候,不过修养两日就大安了。
主子勤政臣知道,政务每日间像山一样堆着,耽搁一两日,坏不了事的。
内阁如今晓事儿,磨平了反骨都是可堪一用的人才,他们能替主子分担的,就放心交予他们,主子也能安心静养。”
可是放心……哪里能放心。
皇帝道:“朕才亲政,开不得好头,愧对列祖列宗。
内阁那些人……朕信不过,必要大伴替朕多操些心。”
梁遇说是,“主子不交代,臣也会尽力为主子分忧的。”
皇帝松了口气,又朝外间看看,“今儿累坏月徊了。”
梁遇道:“她皮实得很,主子跟前伺候是应当应分的。
先前人还在外头候着,臣怕她犯困,打她去值房歇着了,明儿好再进来侍奉主子。”
皇帝颔,吭哧带喘地说:“朕福厚,有大伴兄妹随侍左右。”
梁遇有些惆怅模样,“月徊这丫头,瞧着没心没肺的,先前还和臣闹,怪臣不给主子找好大夫。
她嫌宫里太医个个明哲保身,不敢用药,白看着主子的病根儿不能消除,臣和她是有理也说不清。
不过她对主子倒是实心实意的,虽嘴上不肯承认,臣却瞧得出来。”
皇帝听了他的话,微微露出一点赧然的笑,“月徊的心思,朕总也摸不准。
今儿听大伴说了,才觉得她心里是有朕的。”
梁遇颔,“她流落在外这些年,旁的没学成,学了一身江湖义气。
要论正直,这宫里怕是没有一个人的心肝及她剔透干净。”
哥哥说起妹妹的好来,用不着长篇大论,短短几句便直中靶心。
那个直肠子的好处确实就在于此,对谁都是丹心一片,当然要找人耍性子,哥哥当其冲。
皇帝愈显得遗憾,“可惜朕要迎娶皇后了。”
“徐家姑娘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先帝爷曾说过,册立皇后不是为满足皇帝的私情,是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温声道,“子时了,主子不宜劳累,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臣伺候主子安置。”
皇帝顺从地躺下了,后来入睡,梁遇便一直看顾着,直到五更时分出来,直去了西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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