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和哥哥南下,途中听说他咳血,他还没及弱冠,咳血不是好事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担忧。
加上大婚后六宫充盈,皇帝年少气盛不节制,身子骨也就一里一里亏下来了。
可这事儿没法劝,就连哥哥也不能因这个让他保重龙体,月徊就更不合适了。
因此进了东暖阁也得绕开了说,在宫里时候一长,那份热血慢慢消退了,她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像那些太医似的,一切只求稳妥。
细想起来皇帝真是孤家寡人,身边亲近的人,最终都会渐行渐远,明哲保身。
不过这暖阁里头香熏得过浓,实在有些呛人,这个她还是可以照应的。
迈进门槛后,头一件事就是把南窗推开一道缝,再上皇帝龙床上放下半幅帐幔,轻声唤他:“皇上,奴婢来了。”
皇帝合眼打盹儿,听见她的声音才睁开眼,抿唇笑了笑,“你来了?”
他咳得嗓子发哑,因发着热的缘故,脸上潮红不退,但眼睛明亮。
月徊见一旁矮几上的食盒里放着炖盅,便道:“您还没进膳?饿着肚子可不成,我喂您吧。”
她要去取炖盅,皇帝却说不必,一面含笑说:“你下去,别离朕这么近,没的过了病气。”
他这么一说,月徊心头顿时酸楚。
他是什么人呢,九五之尊,人间帝王,别说跟前的人过了病气,就算立时要你死,都不带含糊的。
可他却怕自己祸害了她,那么小心翼翼,这话换了平常人说,倒也没什么稀奇,可换成他说,就没来由地叫人难受起来。
月徊说没事儿,“我就在跟前陪您说话。”
皇帝微微别开了脸,仿佛是怕自己呼出的气会牵连到她,“还是走远些吧,回头还要照应殿下呢。”
月徊有些尴尬,嗔着:“我只当您是心疼我,原来是我想岔啦?”
皇帝听她抱怨,赧然一笑,喃喃道:“都一样,你和大殿下一样……都别靠近朕。”
毕云上前来,搬着杌子放在脚踏前,和声说:“姑娘就坐这儿吧,远了怕听不清主子说话。”
月徊颔首坐下了,这会儿气氛有点悲凉,她便引着皇帝说起大皇子,“大殿下明儿就满五个月啦,已经会认人了,看见我就笑,甭提多好玩儿。
我原想带他来见您的,可惜今儿有雾,怕他路上着了凉。
等明儿吧,挑中晌的时候过来,拿斗篷盖严了,进不了风的。”
皇帝听她说那些带孩子的细节,一字一句都透着关心,他仰在枕上,含笑说:“大殿下的命比朕好,自小有你这么护着。”
月徊摆了摆手,“我也不懂那些门道,全是奶妈子喂养,我就在边上凑凑趣儿。”
“可你不知道,你这一凑趣儿,大殿下能得多少实惠。”
他轻喘了下道,“那些奴才,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手有多黑,你没见过,朕见过。
后来幸得大伴来了,朕才慢慢活出了人样儿。
朕父子,多有福分才遇见你们兄妹……月徊……”
他看她的眼神带着眷恋,这时候不像皇帝,就是那个险些和她凑成一对儿的少年。
月徊嗳了声,往前挪了挪,“您今儿怎么了?是不是身上难受得厉害,才说这一车丧气话?”
他摇头,“虱多不痒,难受得过了,就感觉不到了。
朕不过想找人说说话,大伴这程子得替朕料理内阁积压下来的题本,太忙了……朕就想起你来。
要是你不跟着南下,一直在朕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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