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拖着步子,打算找人问问自己的屋子是哪间,迎面正碰上梁遇回来。
他那双眼睛瞧人,能一眼洞穿灵魂,月徊有点慌,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他就那么冷眼瞧着她,启了启唇道:“怎么还在转悠?”
月徊磕磕巴巴说:“我的舱房……不知道给……安排在哪儿了?”
梁遇听了,朝随侍的小太监瞥了一眼。
那小太监忙上前来,捏着柔柔的嗓子,抚膝道:“请姑娘跟奴婢来,奴婢送姑娘过去。”
月徊忙跟着走,好在这回不住他隔壁,她到了舱房里,随便擦洗擦洗就睡下了。
从昨晚到现在,她受到的惊吓接连不断,非倒头大睡不能抚慰她的心。
平常她是那种一沾枕头就睡得着的人,可今天却不大一样,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坠进梦里。
多情的人多梦,月徊虽然大大咧咧,但大多时候还是细腻的。
她做了一回白日梦,梦里遇见了亡故的父母,那两张脸陌生又熟悉,爹说:“月儿啊,至亲手足不能乱来,他虽不是梁家亲生的,可我和你娘对他视如己出,他不该恩将仇报。”
娘说:“一派胡言,他哪里恩将仇报了?好好的一个人,把自己弄得六根不全,就是为了找仇家给咱们偿命。
如今仇也报了,人也残了,梁家抚养过他一场,就能还人家的情了?月儿,你得报恩。”
爹说:“兄妹作配坏了伦常!”
娘说:“又不是亲生的,坏了什么伦常?”
梦里的月徊依然很彷徨,爹说的对,娘说的也有道理,最让她触动的,就是那句“仇也报了,人也残了”
。
如果他不是梁家亲生骨血,赔上一辈子报仇雪恨,究竟值不值得?
隐约还是亏欠了他,要是他全须全尾,她不答应至多一场遗憾。
可他眼下残缺了,这辈子能找谁作伴?早前她说过要陪哥哥一辈子的,没想到成了谶语。
原来冥冥中自有定数,没准儿她娘三十多岁生下她,就是为了给哥哥生个媳妇儿。
其实要想通,对于月徊来说不算太难,毕竟市井里头什么歪门邪道她都听说过,这点子小事儿,纠结上一会儿半会儿的,也就过去了。
不过这一觉睡得有点长,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船队早离开鹰嘴湾,继续南行了。
她晃晃悠悠从舱房里出来,上伙房找点吃的,顺便提了壶酒。
有些话得借酒壮胆儿才敢说出来,走到半悬的纵帆后鼓了好半天的劲儿,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我还治不了你了……”
忽然帆后传出了动静,她愕然垂眼看,原来这地方早就有人了,月白的襞积上密密织着海水疆崖,方口官靴上绣有金银丝行云流水纹……她的舌根儿顿时就麻了,一缩脖子正打算潜走,却见帆后的人转过身,朝另一边去了。
她要治他,即便这话听上去很放肆,却也让梁遇心头满怀期待。
果然睡了一觉想通了,看样子答应的几率更大些。
他坐立不安了一整天,原以为她这一睡,为了拖延,少说也得“睡”
上两三日,没想到比他预期的还快。
横竖事到临头不过如此,他回到舱房等着,心惊胆战地,等她最后给他个痛快。
月徊果然来了,像个莽汉,提着酒壶大摇大摆走进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爹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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