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掌印大人喝花酒去了呀,那语气声调惟妙惟肖,兹要是没看见脸,就算是他最贴身的下属也分辨不出来。
梁遇惊诧之余又有些气恼,板着脸叱了句胡闹,“谁让你挑这句说的,叫人听见像什么话!”
月徊还是嬉皮笑脸,“您让我学,又没让我说哪句,我爱说什么,您管得着吗。”
言罢话锋一转,又讲起情义来,“我是想着呀,您怪寂寞的,给您找点儿乐子。
我那天问了曹管事,问哥哥平时靠什么解闷呐,曹管事想了半天,说没有,了不得就是看看经书,再抄抄经书。
您说您和经文较劲有什么意思,您得看看外面。”
她说得眉飞色舞,在自己胸口拍了拍,“哥哥,我知道很多好玩儿的去处,等开了春,我带您去逛逛。
什刹海那片,到天儿暖和了有画舫游湖,以前我和小四穷,只能趴在栏杆上瞧……里头好多漂亮姑娘啊,梳着堕马髻,敞着胸怀……”
说到最后现不大对劲儿,偷着觑觑他,忙住了口。
梁遇不由叹气,“你是为了看漂亮姑娘,才鼓动我去喝花酒的?”
细想想,自己这么威严一个人,往常个个都怕他,谁知她回来了,胡天胡地什么都敢说。
月徊笑得讪讪,“我就是想跟着哥哥见世面,也给哥哥解闷儿。”
梁遇依旧不悦,“皇上那头呢?你也是一顿天花乱坠,说那些喝花酒的事儿?”
月徊心虚起来,她没法子告诉他,皇上真给她说动了,约好挑个晴朗日子出去长见识。
她支吾了声,退回杌子上坐着,蹬了靴子把脚抱在怀里,东拉西扯着,“宫里小太监过得真不易,这鞋还是单的……哎哟,可冻坏我了。”
梁遇看她那模样,再也不指望她有什么闺秀风范了。
不过鞋是单的,这桩倒真是忘了,忙扬声唤人送厚棉袜来,让她加在靴子里头。
她收拾脚的时候,他不便看,转过身去归整案上题本,一面叮嘱:“在我面前随意些不要紧,在皇上跟前千万留神,别什么话都说,也得知道凡事留三分的道理。
还有你那条嗓子,我知道你有能耐,能耐该显的时候显,该藏的时候也得藏着。
要是皇上再让你学别人,记好切不可大包大揽,就是能也得说不能,因为会的越少,活得越长,知道么?”
月徊其实什么都明白,就算他不吩咐,她也不打算再在皇帝面前显摆了。
皇帝话里话外也曾打听过,问她会学哪些人,她笑着说:“我这嗓子学年轻爷们儿还行,学旁人可就不成了,要是天底下人我都能学,那不成神仙了!”
也算藏拙吧。
心里明明都知道,但她有时候愿意闷着,不肯说出来。
这些年在外头漂泊,让她知道装傻充愣才能明哲保身,要不是番子消息灵通,打探出了她的这手绝活儿,她甚至连哥哥都想瞒着。
哥哥和小时候那阵儿,确实大不一样了,经历得太多,会忘了自己是谁。
她转过头瞧,他背对着她,玉带束出纤细的腰,下裳是云锦织成的,竖裥间有环身的膝襕,衬着那缎面,在灯下回旋出虚浮的银芒。
这么美的人啊,真可惜了儿的。
她撑着脸问他:“您这大官儿当的,高兴吗?”
梁遇手上微顿了下,他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最后现高不高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进而掌握更大的权利,搅动起大邺王朝的风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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