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既然指名道姓了,就算没有证据,传出去她也是众矢之的。
只是有些不舍,“南边乱,气候也不像京城…倘或真要去,千万得仔细。”
一面问梁遇,“决定几时走了么?”
梁遇垂着眼道:“主子大喜过后就走。
两广总督衙门压不住红罗党,臣心急如焚。
要是再让那群乱党流入京城,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来,到时候再去填窟窿,又得大费周章。”
皇帝点了点头,梁遇这一走他暂失了膀臂,但能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治国,也让皇帝跃跃欲试。
“这事大伴定下了,就只管去实行吧。
不过那些乱党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伴千万要小心,无论如何不能涉险。”
梁遇道是,借着承办长公主一案从乾清宫辞了出来。
才走进夹道,便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先前事忙,个人的难题都撂到了一旁,如今事态平定下来,那种彷徨无依的感觉又回来了。
对于月徊,他现在该整理心思,让自己还原成哥哥的样子。
尽量别去想身世,想得越多陷得越深,毕竟她刚回来那会儿,他们兄妹也手足情深着,只是因为自己得知了内情便生邪妄,弄得如今进退维谷。
月徊对他的挣扎一无所知,她只管在边上絮叨:“哥哥,有桩事儿我想不明白,东厂暗哨不是遍布天下吗,为什么长公主能顺顺利利进京,又顺顺利利进宫?她既然知道了内情,以您平时的办事手段,她应该活不到今儿才对啊。”
梁遇负着手往前走,边走边道:“衙门里的事儿,不是你该过问的。
别打听,打听了我也不告诉你。”
可她善于分析呀,自己琢磨了半天,得出一个靠谱的结论来,“她能通过重重关卡见到皇上,只有一个可能,是您有意放她进来的。
但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呀,瞧瞧刚才,磨了那么多嘴皮子,还让她在皇上跟前说出那些话来……哥哥,您是不是想借长公主之口,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越性儿说破了,才好有解释的机会,对不对?”
三月里的风,吹在脸上慢慢不觉得冷了,帽下鬃绳尾端垂挂的珠子,随他步伐在背后相击出簌簌的清响。
他叹了口气,将视线落在无穷尽的蔚蓝上,要说了解,其实她当真很了解他,他在这皇城中几经沉浮,怎么能让威胁堂而皇之直冲到面前!
她先前的猜测全说中了,长公主不过是个打头阵的,他就是想借机看看皇帝的态度。
当然更重要一点,是为让她出宫,寻个顺理成章的好借口。
盛时的那番话,着实让他退却了,但并不妨碍安排她回提督府。
他是个私欲太重的人,即便自己不再奢望和她如何,也不想让皇帝染指她。
他只要月徊一直在他身边,这种心思低劣至极,处心积虑断送妹妹的姻缘,怎么有脸说得出口。
然而一边自责一边痛快,从这种痛苦撕扯里掘出奇异的快乐,他知道,自己已经疯魔了。
他的唇角噙着不易察觉的笑,只问:“你什么时候出宫去?”
月徊对插着袖子说:“您不出宫,我出宫干什么?我等皇上大婚,喝了喜酒再跟您上广州去。”
“我说过了,让你留在京城。”
月徊这次打算和他对抗到底了,不以为意道:“您说的不算数,皇上说的才算数。
他答应让我上广州收珍珠的,我得办好我的差事,才不负皇上赏我财的恩典。”
说着大手一挥,“没事儿,您走您的,我走我的,我不会碍着您的。
算算时候,小四走了快三个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琢磨着可以等等,等他回京再陪我上广州去,这么着路上好有个伴儿,也不至于寂寞。”
她说完,得意地“嘿”
了一声,好像真有这个打算,梁遇哂笑,“那你怕是得再等上几个月了,那些扈从去时轻车快马,回来可带着个千金万金的宝贝。
去时只花两个月,回来就得花上四个月。”
月徊的担忧顿时又跳到了别处,抬头看向穹顶,喃喃说:“天儿暖和了,不知道小四带了春天的换洗衣裳没有……”
他已经不想听了,也不搭理她,快步走进了司礼监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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