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抄起屏风上搭着的纱帕,仔细将他的头包裹起来,又隔着细纱仔细揉搓,一面打听:“哥哥,小四怎么还不回来?他说了今晚上要陪我吃饭的。”
梁遇语气淡然,“兴许被什么绊住了。”
说着从黄铜镜中打量她,“你巴巴儿跑了来,就是为了探听这个?”
月徊说是啊,“您打人去问问吧,天都快黑了,东厂没有下值的时候吗,见天困在衙门里?”
梁遇凉凉挪开了视线,“他不是孩子了,你用不着替他操心。”
话虽这么说,就像天黑了要收衣服,说好了回来的人不见回来,好歹得有个准话。
月徊道:“我也不是孩子了,比小四还大两岁呢,您不是照样替我操心?我瞧得出您不喜欢小四,可他是个好孩子,一心感激您提拔,他可敬重您啦。”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再不话,似乎不近人情。
于是抬手击了击掌,廊下很快有人上来听命,他随口吩咐了句:“上东厂去一趟,问问冯坦,什么时候放傅西洲回来。”
廊下人道是,一溜脚步声急急去了。
屋里渐渐起了暮色,一桌一椅包括人,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
他从镜中看她,她替他擦头擦得尽心尽力,一面喃喃:“要入夜了,头湿着可不成,将来要作头疼的。”
院子里又有人来,到了掌灯时候,廊下要上灯笼,婢女放轻脚步进门,吹亮火眉子点了灯台,又却行退出去。
屋里笼上一层回旋的金芒,从镜中看起来,月徊的脸也熠熠光。
“你放不下小四……”
他垂下眼,打开了存放梳篦的盒子,“早前我和你说过的,实在不成,可以让他进宫伺候你。”
月徊吓了一跳,忙说不,“我也没有放不下他,就是他老不回来,闹得您和我一块儿等他,我是怕您饿肚子。”
梁遇笑了笑,“我今儿午膳吃得晚,这会儿还不饿呢,你愿意等,就再等会儿。”
月徊嗳了声,那乌浓的在她手下渐渐干了,她探臂取过一把篦子来,轻且柔地替他理顺了梢。
平时看着那么莽撞的丫头,干起这种精细的活儿来,倒半点也不马虎。
梁遇鲜少容人这样亲近,或者说这些年从未有过一个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人。
月徊在他身后,他不必担心她对他不利,那种松泛会让人上瘾。
他闭上眼,含笑说:“皇上跟前有个梳头太监,梳头的手艺很好,可皇上不喜欢。
我瞧你不错,越性儿替了太监的缺吧,活儿轻省,不像端茶递水忙起来整日不得歇,梳头一天只早晚两回。”
月徊说也成啊,“不过只怕给皇上梳头,还没有给哥哥梳头那么尽心呢。”
梁遇听了微微睁开眼,这句话是今天最顺耳的一句,总算她知道亲疏,不向着外人。
可她对小四的情,实在不亚于对他,就这一忽儿工夫,她已经朝外望了好几眼。
他沉了沉嘴角,蹙眉把梳篦匣子关上了,用的力有点大,磕托一声,这才让她回神。
她不明所以,脸上一片茫然。
恰在这时曹甸生进来,停在槛前掖手叫了声督主,“打到东厂去的人回来了,没见着冯千户,据说千户带人上怀来承办案子,小四爷也跟着去了。
今儿怕是赶不及回京,姑娘别等了,还是传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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