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别院更是荒凉,多年前被定国侯一时兴起赏给了少子周桐。
韦秋曾与周桐在此小住,对周遭环境很是熟悉,下船后雇了马车,朝钱青说了别院路线,便在车厢内沉沉睡去。
他从前长久束腹,约束了腹中胎儿,如今被钱青三令五申解开了绢布,胎儿忽没了约束,长得飞快,腰腹负担突然加重,越发力不从心。
好在韦秋自幼习武,底子颇好,连日赶路除去困倦,再无别的症状。
秦鹤洲则与之相反。
虽说熬过三月,胎像稳了许多,呕吐也终于减轻,但秦鹤洲小腹依旧偶有坠痛,疼得厉害时甚至见过红。
钱青问他是否偏要留这孩子。
将养月余,且天气转暖,秦鹤洲身上寒症渐缓,若是此时将孩子堕下,钱青有九成把握保住秦鹤洲性命,若留到生产那日,拼尽全力也最多保下一人。
秦鹤洲掀帘看向陌上柳色,才知江面漂泊,竟恍然春色如许。
钱青见秦鹤洲不答,转而看向韦秋。
韦秋小憩已醒,手掌抚在腹底,朝钱青说道:“他若不想留这孩子,便不会任由我将他救下。”
“我没过一个孩子,它死在关塞。”
秦鹤洲喃喃道,不知是朝钱青解释,还是说予自己听,“很奇怪,知晓它没了时,我初是松了口气,甚至感谢老天没有给我抉择的机会。
但时间久了,我却越发想它,总是梦见它,总在想,它若活着,今时今日我是否有所不同。”
“会有不同吗?”
钱青问。
秦鹤洲摇头:“刀剑相向时,怎会因为一个孩子调转剑锋?”
或许他想念的也并非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只是那时的自己……以及那段岁月里的人罢了。
一路行至别院,钱青上前叩门,开门的小厮似午睡未醒,睡眼迷蒙地打量起对方,转头看见韦秋时,又似忽地回了神智,快速奔回院内。
片刻后,院门再度打开,走出来的却是个武人打扮的青年。
那人走近,秦鹤洲才注意到对方外表英俊,样貌上有几分像死在自己剑下的抚西将军周棋,但比周棋年轻许多,容貌没有沧桑痕迹,只是从眉骨至眼下有道浅色伤疤,像是白璧微瑕。
那人看到韦秋,先是一笑,随后注意到其腰腹间圆隆笨拙的一团,忽又收了笑意,只余担忧之色。
韦秋走上前,短剑出鞘,横在对方脖间,冷声道:“周桐,你薄情负心,我此番便是前来杀你。”
见韦秋拔剑,钱青似是吓了一跳,忙上前轻扯韦秋衣袖。
韦秋置若罔闻,剑锋贴在周桐喉前,擦出一道细微血痕。
秦鹤洲瞬间了然,眼前人当是韦秋孩子的父亲。
定国侯周岳,随高宗皇帝开国,历经文帝、当今天子三朝,手握兵权,执掌羽春,在本朝可谓位极人臣。
周桐是其幼子,而死在自己剑下的周棋,则是周岳长兄之子,即周桐堂兄。
算起来,自己与眼前这位周小将军,尚有杀兄之仇
秦鹤洲自觉好笑,做了这些年楼主,满江湖只剩仇怨,名是恶名,利是小利,实是不知到底为谁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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