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睡一张大通铺。
第一天的晚上,小选手们个个都很兴奋,熄灯了以后,谁都没有睡意,十几个小孩儿凑在一起打打闹闹,聊天打屁吹牛磕牙到凌晨两点多,才渐渐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地睡熟了过去。
当时季鸫算是这些半大小子里年纪稍大的,性格也稳重。
先前他几乎没有怎么参与大家的卧谈会,不过也没睡着,结果熬到后来,闹得最欢腾的几个全都睡了个四仰八叉,他却反而成了最后一个还清醒的……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耳边是属于其他人的呼吸声,复数的鼾声、磨牙声,含糊不清的梦话,还有一些年纪特别小的孩子,因离家而在梦中不安地断续抽噎着……季鸫一面回忆从前,一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只不过是在参加一次条件比较艰苦的集训而已。
一分钟以后。
五分钟以后。
十分钟以后。
“唰”
地一下,季鸫抱着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日啊,睡不着啊!
他站起身,打亮手电筒,将光圈缩到最暗,朝四下看了一眼。
莫天根在他左手边的位置,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估计除非对他来个拳打脚踢,否则很难将人弄醒。
而任渐默则睡在他右手边,侧身面对墙壁,用一张脏兮兮的蓝灰色毛毯将自己裹住,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看不出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再远一些的地方,季鸫的手电筒的光亮就覆盖不到了,他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让他知道,其他人就在自己的附近。
季鸫爬起身,踮起脚一步跨过大根老师,然后打着手电,像一尾动作灵活的游鱼一般,从横七竖八的熟睡者中穿过,朝地窖角落的立柜走去,找到了那扇隐藏在柜后的小门。
他想到钟楼上看看。
通往钟楼顶部的楼梯相当狭窄而且陡峭,只能勉强容一人通过。
季鸫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扶着斑驳凹凸的石墙,绕着螺旋状的楼梯往上爬。
他觉得自己应该上了有四、五层楼的高度,才终于爬到了顶上。
季鸫以前在参加国际性赛事的时候,也曾经在比赛后参观过当地的一些教堂。
不过,像这样又高又窄、构造古老的小钟楼,他在此之前还从未亲眼见过。
钟楼的顶部挂着一口水缸般大的铜钟,而墙壁的四个方向都有一扇直径约有半米宽的圆形的窗户。
钟楼的尖顶修得很高,窗户的最下缘刚好到他的下巴,季鸫踮起脚,伸长脖子,将脑袋探出窗户往下看。
入目所及,只能看到窗沿下方一小截灰白色的墙壁,以及黑洞洞的,几欲将人吞噬的夜色。
季鸫还不太熟悉落日镇的布局,周围几乎一片黑暗,就算他的视力再好,在无星无月的深夜之中,也很难辨清楚方向。
他踮脚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林木间现了一栋亮了灯的建筑物。
那是他们先前呆过的诊所,灯也是他们打开的。
现在那几个亮着灯的房间,倒变成了整座镇子仅剩的光源,以及唯一能给他指明方向的路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