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栋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赵阿婆点了一盏油灯在灶房里等他,见他浑身湿透的回来,唠叨了起来“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快去换身干净衣服,我今天做了青菜烧油渣。”
光听见这个菜名儿,赵国栋的五脏庙就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有些难耐的咽了咽口水。
他中午没吃东西就上山去了,一直到现在才回来,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把收集来的蝉蜕用井水洗干净,沥去了水,放在竹帘上晾晒。
那一只只隔了一个冬天才被人从大树的最高处发现的蝉蜕,像是又被赋予了生命一样,上去清透、精神,很快就要成为李玉凤手中的一盏汤药。
赵国栋装了一碗饭,夹了几筷子的青菜盖在碗上,蹲在门口吃起了饭来。
寡淡的青菜因为有了油渣的滋润,泛着油亮的光泽,赵国栋大口大口的把饭咽下去,又小口小口的品味着油渣被煮熟后的那种绵软香酥。
虽然经历了一整周的农忙,但他浑身的劲儿好像又都回来了。
赵国栋一边扒饭,一边着门口的小路,果然瞧见一个傻乎乎的小男孩从自家门前的竹篱笆外走过,他喊了一声让他进来。
小男孩的脸脏得和小花猫一样的,上去楚楚可怜,正是赵家隔壁老陈家的孩子。
这第八生产队以前叫陈家宅,陈姓是这里的第一大姓,祖辈上也都有些亲戚关系。
赵国栋见小男孩走了过来,放下了碗筷走到房里,把白天李玉凤给他的那块寸金糖拿了出来。
他把那些蝉蜕捧到了一个藤条编织的小篮子里,伸手把寸金糖递给那个男孩道“知道给谁吗”
小男孩一见糖,刚才还毫无神采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顿时流下了口水,发出巴扎巴扎的声音。
他一个劲的点头,伸着小手往李家那边指了指。
之前赵国栋和李玉凤娃娃亲还在的时候,有时候他上山抓到什么好的野味儿,也会让陈阿呆悄悄的送一些给李家。
但这是他和陈阿呆两个人的小秘密,陈阿呆小时候得过脑膜炎,烧坏了脑子,现在连话都不会,自然不会走漏了什么风声。
李玉凤拿了大棒骨回家,就让陈招娣给炖上了。
农村的土灶炖出来的大骨头烫特别美味,文火熬炖两个小时之后,汤色都是奶白奶白的,灶房里飘着一股大骨汤的香味。
她最近开始和陈招娣学着做一点家务,刚刚学会了给土灶点火。
虽然知道三四十年后的社会连这种土灶都会成为历史,但现在的老百姓还要依靠它来做一日三餐。
陈招娣见坐在灶膛边上的李玉凤满脸都是汗,把她拉了出来道“丫头,外头歇着去。”
陈招娣是真舍不得李玉凤碰这些家务的,可她也知道闺女长大了总要嫁人,要是到时候连生火做饭都不会,将来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所以,当李玉凤提出要学用土灶的时候,陈招娣就答应了。
不过现在既然学会了,那就不用她继续干了。
李玉凤的脸颊被灶膛里的柴火薰得通红,她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汗,低头时候却见上面还沾着一些浅色的汗渍。
这块帕子晌午的时候她借给赵国栋擦过,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那么大的汗味,就轻轻的擦了一把,都能留下一个印子来。
可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是有些小洁癖的自己,见这上面的汗渍,竟然不觉得很脏
李玉凤高高兴兴的从灶房出来,在井口边上打了一小桶的清水,搬了小板凳坐在边上,慢悠悠的拿着肥皂搓她那一块有些发黄的白手帕,嘴里还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儿。
刚刚下过一场阵雨,这时候正是旁晚最凉快的时候,李玉凤把手帕绞干了,转身晾到屋檐下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忽然间瞧见一个影子从她背后闪过。
她飞快的扭头,见身后并没有人,只是门前自留地里的玉米秆子晃了晃。
李玉凤抬头,见一个藤条编织的小箩筐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门口晒鞋的竹竿上。
她走过去了一眼,差点儿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等她认出来这是些什么东西之后,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动,从她的鼻腔里冒了出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实诚的男人呢这种大热天去给她找这些东西要是大夫给开的药是去摘天上的星星,他难道也会为了她上天吗
李玉凤从竹竿上取下篮子,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却感觉到身后的玉米杆子又晃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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