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瞧灯火如昼间,有两道身影由南缓缓而来,似乡间时看过的皮影戏,那皮影穿过层层禁军身形的缝隙,又似谪仙踏云而来,正落峰顶。
头顶烟火适时绽开,似一盏巨大的明灯将天地照了通亮,也正是这一瞬,秦葶似眼花又不似,仿若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眉眼。
不知谁带了头,朝楼顶之巅的人跪拜下来,身边百姓纷纷叩拜,显的秦葶总比旁人慢了一拍。
因瞪眼太久,眼珠干涩,她和着夏风眨巴两下,有些泪意之后眼中的干涩才退下,她从未见过这般场面,生硬的学着旁人,膝盖跪在砖石上,身子却挺的笔直,再抬眼瞧看城楼之上的人。
禁军各卫两旁,没了方才的烟火光照秦葶借着夜色仅能看到两个居中的身影,一高一矮,一威严一清丽。
想来那便是天子临此,他一侧的则是旁人口中将要成为皇后的贵女。
身旁的声浪起伏不停,高呼万岁,又是一朵烟花绽于其上,这次不偏不倚,将天子之颜照的一清二楚,尽收秦葶眼底。
那人高高在上,身形笔挺,着一身玄色织锦袍,周身金色龙绣在灯火照耀中闪着华光,头顶金冠若明玉山河,将整个人衫的熠熠生辉。
冷白的面容若玉似霜,浓眉似剑悬于深邃如渊的一双龙眸之上,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
这......
这不是她的阿剩还能是谁?
秦葶脑海中似那烟花绽开之响,炸裂却不绚烂。
她不愚笨,很多事情一想便通透,从阿剩丢了,到现在他又出现在这里,虽不清楚前因后果,但秦葶仍不觉着是自己眼花,因为世上根本不会有长得这般相似的两副面孔。
他现如今站在这里,不傻不憨,龙璋风姿,那么遥远,仍能感受到他周身包裹的那股帝王盛气。
目珠稍移,再瞧他身旁的身影,虽看不清面容,只瞧身段便觉高贵,她似一朵华贵的牡丹,立于他的身旁,只让秦葶想到一个词——般配。
秦葶脑子里很乱很乱,不时有嗡声乱响,她真的想不通,那个靠在她身边的傻子,怎么便突然变成了当今的天子?莫不是她东拼西凑听来的传言为真?他当真是百姓口中传言被贬为庶人的废太子?
周遭的熙攘让她终将头垂下,两手手掌撑地,砖石的冰凉在她掌心蔓延开来,她同无数人一样,此刻匍匐在他的脚下,曾经她的阿剩脚下,高呼万岁。
不知为何,她会将前阵子闯入家中要取她性命的黑衣人与城楼之上的人联系到一处,她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似一下子都明了。
这个念头一起,周身汗毛直立,她分不清贴在她身上的潮湿是冷汗还是水渍。
紧接着便有铜钱落地的声音,似天人降花,声响清脆又好听,入了秦葶的耳,竟似仙乐一般。
众人纷纷起身去接,上天垂怜,有两枚铜钱正好砸在她的手背上,秦葶不敢抬头便知,是经他与他未来皇后之手洒下来的。
她于拥闹之中反手抓起那两枚铜钱,仍旧愣跪在那里,周身为动唯她是静。
盯了手中的两枚铜钱许久,后才在沸腾的人群中站起身来,她独立于沸闹的百姓间显的格格不入,静看了手中正躺着的铜板,继而抓紧,不敢再抬头望上一眼,逆着人群退了出去。
城楼之上,宫人跪地高举托盘于天子身前,何呈奕骨节分明的手指展开,抓握一把新钱,随之朝空中抛洒出去,自他这个角度望下去,仅能瞧见底下百姓黑压压一片。
身侧的女子不发一言,亦似他一般朝外洒出钱去。
相比城下沸腾之音,此处静默无人相语,唯有身上珠佩碰撞的冷冰声响。
何呈奕未看身侧女子一眼,那女子亦然。
反而是他取了一枚铜钱捏在手中把玩起来,仍记从前,这可是秦葶最喜欢的东西,每日都要捧着那只黑土色的瓦罐将里面的铜钱数上两回才肯睡觉。
又是一朵烟花绽开,照的他脸色通亮,亦是这一声响,将他一下子从旧时思绪中拉回神来。
那般贪财的秦葶,只想要黑驴耕牛的秦葶,他始终不认为是冷长清口中所讲那般。
今夜热闹,是所有人的欢喜,唯独秦葶似一条落水狗无来处亦无归处,又似个游魂,晃荡在这不属于她的繁华人世。
行至一处馄饨摊前,汤底飘香勾的她驻足,她轻抿了唇,寻了一处空桌坐下,随之将方才得来的两枚铜钱拍在桌案上。
从前在家时上顿野菜饼下顿野菜饼,如今托了他的福,也来上一碗馄饨,亦算是他的关照了。
她如是想着,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来。
天气热,吃这热汤水的人少,倒是上的很快,眼前有氤氲的热气夹杂着香气扑面而来,旁桌坐了几个男子,正好聊到关于新帝的事,秦葶才拿起汤匙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将汤匙放在碗里轻轻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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