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嘉叫他再弹一遍,等庄在弹完这一句,她手指跟上,来弹剩下的部分。
两人并肩坐在琴凳上,云嘉弹琴时,庄在听着一个个在她指尖迸发的音符,目光专注地着她的侧脸,眼神一瞬朦胧,好似穿透了当前的时间。
庄在想起上一次听她弹钢琴,还是高一开学不久,在高中部的艺体楼。
他和兴趣小组的另外一个男生被喊去帮老师搬音乐教材,路过琴房,听见传来的钢琴旋律,窗里的柔软白纱被穿堂而过的风卷出来,扑在他面前,他被生生阻住脚步,等大片窗纱落下去,便见里头的云嘉,坐在琴凳上信手按着一段段旋律,替她的朋友想合适的比赛曲目。
她和那台白色的钢琴被簇拥在人群中央,而他抱着一叠站在窗外,觉得那是一个他永远也无法踏入的世界。
她身边围着许多男生女生。
他却十分自知,自己无法扮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既讲不出什么演奏风格,也不懂何为指法技巧,他即使保持沉默,也会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于是,他填了钢琴小组的报名表,很笨拙地当兴趣小组里最后一个走的人,在无人处,将一点儿也不灵活的手指放到黑白琴键上,顿顿地按出“一闪一闪亮晶晶”
的音调。
十年过去,这一串生涩的音符才翻山越岭传到她的耳里,由她的手指来续曲。
已经有些变音的钢琴,也让云嘉生出许多感触,她拉着庄在去自己房间里,一头扎进衣帽间,说记得她高中的校服好像还存在这里。
她已经许多年不来舅妈家长住,但属于她的每一件东西都被舅妈和田姨完好地保留下来,每翻来一件,都似一段存封的记忆。
校服很快找出来,短袖白衬衫,及膝的百褶裙,v领的毛衣背心,包括粉灰格纹的缎面领结,一应俱全。
云嘉捧起来闻。
衣服上有干净的洗剂沉静多时的味道。
从衣帽间出来时,她不仅换上了一身高中校服,甚至还从披散的长发里挑出两缕,编了两条减龄的小辫子,随意叉腰摆了个展示姿势,笑容明媚地问他“我跟高中的变化大不大”
云嘉在黎家的房间虽然跟庄在的房间在同一楼层,甚至高中时,许多次,他早上路过门前,能见陈文青哄她起床的样子,但这还是庄在第一次走进她的房间。
那些在门口不能一眼窥知的视角,例如她的梳妆
台,还有角落的绿植,架子上有年代感的水晶球和八音盒,能拿起来的,他都有兴趣拿起来。
无意按到开关,八音盒弹开的一瞬,盒内的小人伴随一段单调空灵的音乐开始旋转舞蹈,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云嘉的声音。
庄在转过头,见她穿校服的样子。
有一刹时空错乱之感。
他顿了许久,直到手中的八音盒内乐曲戛然而止,才被拨回神思,眨了一下眼睫说“没什么变化。”
“头发。”
他忽然又吐出两个字。
云嘉以为他是说自己临时起意编的两个小辫子,却见他放下八音盒,注视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停在自己面前,手指勾起自己脸颊附近的发丝,慢慢地,一点点地朝下划去。
庄在低着头,划过发尾的手指,落在云嘉腰上“你高中的时候头发要到这里,更长。”
云嘉也垂眸了一眼。
她只在十几岁时为了打耳洞,故意对黎嫣说过自己想要剪短发,实际上,她从小到大都是长发,并不记得哪个时期的头发最长,也很难比较。
“你记得这么清楚吗”
庄在说,因为第一次见她那天傍晚,她游完泳,换上清爽仙气的白裙,田姨刚帮她吹干头发,他坐在黎家的沙发上,面前摆一碗快化掉的龙眼冰,猝不及防感知到她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靠近她蹲在茶几边拿自己的手机。
因为不敢她,他便将目光移到别处。
她从白裙背部垂落的长发,过长,差一点就碰到地面。
他也因此微弱地有一瞬心惊。
听此,云嘉便问他第一次见自己的感受。
“我记得田姨给你吹了很长时间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