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年,父王越发沉溺于丝竹取乐,渐渐有些魔怔了。
而崔氏自然是乐见其成,见父王万事都不管,胆子越来越大,手伸得越来越长…
正想着,父王身边的翠奴笑嘻嘻地在外求见,说王爷王妃已在烟波馆设好酒菜了,请小郎君过去用膳呢。
烟波馆是澜王府一处四面环水的水榭,湖中种满荷花,每到盛夏,满湖都是冲天的荷叶和粉莹莹的荷花,推开窗子赏景,再是雅致不过。
只是眼下却是初春,湖中别说荷花,连根枯枝都没有。
今日烟波馆破天荒的没有传出丝竹乐器之声,水榭周围静悄悄的,平静中透着几分诡异。
走廊外无声无息地站着两排奴仆,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盏宫灯,泥雕木塑似的,仿佛连风都无法吹动他们的衣袂。
蔺效远远地望着奴仆们被红红的灯光映衬得有些阴森的面容,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第8章
蔺效进水榭时,父王正抱着他的继弟——不到一岁的敏郎喂酥饼,小敏郎正高兴着,亮晶晶的口水挂得老长,时不时就兴奋地在父王腿上蹦跳两下,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崔氏在一旁轻声细语地逗趣,哄着敏郎叫父王。
蔺效望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小时候跟父母嬉戏的情景,记忆中的父亲英武和煦,母亲年轻明媚,一家三口是何等的安宁满足。
如今母亲早已化为一抔黃土,父亲很快又有了新人,再过几年,除了他这个当儿子的,还有谁能记得当年那位才绝长安的澜王妃?
澜王转头见蔺效神色黯然,只当他连日赶回长安,身子乏累,便开口道:“我儿回来了,快坐下,喝些酒水解解乏。”
崔氏也敛了笑意看向蔺效。
石青绉纱祥云纹襕袍,汉白玉的腰带,一身装扮精致华贵,沉静的面孔如白璧般无瑕。
这是一个已渐渐褪去青涩的少年,如一块经过琢磨的宝玉,正隐隐绽出让人无法忽视的灼灼光彩。
崔氏忽觉得有些刺眼,握了握儿子敏郎的手,对蔺效笑道:“大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父王没少惦记你,这不,听说你今日回来,推了各府的拜帖,一心要给你接风洗尘呢。”
蔺效笑笑,道:“多谢父王和王妃挂怀。”
行个礼,自行到下首坐下,不再多言。
澜王感觉到儿子的客气疏离,面色一黯,崔氏却浑不在意,对坐在下首的一名少女招招手,笑道:“玲珑,快过来给世子见礼。”
蔺效早在进来时,就看到屋内多了一位面生的女子,想来就是崔氏的那位娘家侄女了,心中嫌恶,并未细看。
这时便见一位少女上前给自己行礼,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纤细,瓜子脸,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面容倒比寻常女子都要妩媚。
蔺效冷笑,也难为崔氏了,上哪找来这么一位绝色的“娘家侄女”
。
女子也在静静地打量蔺效,见他容颜虽如天工雕刻一般的俊美,却丝毫没有笑意,冷冰冰的,她抿嘴一笑道:“玲珑给世子请安。
头先听姑姑说世子跟王爷生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今日一见,像倒是极像的,可王爷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比世子可和蔼多了。”
这是在调笑他?蔺效淡淡地挑了挑眉,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子来,姣好的容貌,慧黠中带着天真的表情,不知怎的,竟让他想起了山中遇到的那位少女。
澜王见蔺效神色冷淡,替玲珑解围道:“好你个玲珑!
本王本以为你见到世子会拘束,没想到你竟连他都敢调笑。”
又看着蔺效道:“大郎,玲珑是爱说爱笑的性子,一向随意惯了的,你莫要介意——按说你该叫玲珑一声表妹,她是你母妃的娘家侄女,原本住在幽州,前年父母不在了,兄嫂又寡待她,她便过来投奔你母妃了。
日后你们好生相处。”
母妃?蔺效被这两个字刺得心中一涩,他的母妃只有一个,如今埋葬在长安城外的孤坟中,父亲有了新人,连母亲存在过的痕迹都要抹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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