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完后,忽然将视线转向了殿内——床边上,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抱着入睡的另一个牌位,在薄如蝉翼的纱幔的掩映之下,多了几分虚无缥缈。
抓不住啊……陛下想道。
陛下睫羽颤抖,甫一阖上,那人的音容笑貌仿佛便能呈现在眼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是年幼时,他们在竹林里,摇头晃脑背着夫子教的诗文。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是年少时,一人端坐抚琴,一人饮酒高歌。
忽地,画面一转,似有无限悲鸣之音——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这是一年前,一人立于城楼,一人俯尘埃。
手里的红穗子蓦然被捏紧,骨节处的几分苍白显出主人的战栗与无措。
那人的话音犹自颤抖重复回荡着——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可是……陛下战栗着闭上眼睛,我如今回不了头了。
人们都说,醉一晌贪欢。
自那人去后,陛下时时噩梦缠身,那人却鲜少入梦。
陛下到不是畏惧噩梦,只是醒来之时,总忍不住这么想——可是因我登基做了陛下,他泉下有知,所以他不愿意见我,不愿意入我之梦?
那个人是清廉正直的千人仰万人敬的守朝臣,而他却是狼子野心的名不正言不顺的窃国贼。
所以——那人不见他,不喜他,也是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因愁闷借酒浇愁的陛下偶然现——自己喝醉之时,竟能梦见那人。
所以,他总是努力让自己醉过去,并努力着睡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或许,能再多看那人几眼……
慕祁被送到楚府的时候,还只有七岁。
他虽身为皇后之子,是为嫡系一脉。
但举国上下皆知,祁皇后不受宠,所以慕祁只会更不受宠。
作为一位不受宠的太子爷,慕祁站在楚府院子里时,既没有身为皇嗣的自恃高贵之念,也没有一身只有经过父母溺爱才会带着的骄横之态。
他只是竭力压制住内心因陌生油然而生的紧张,略显局促不安地悄悄回,看向将自己送来的内侍。
可是内侍只是乖顺地垂着头,不一言。
他无从安放的手下意识地悄然捏紧了衣服。
楚府当时的主人,是楚云,当时陛下虽然颇为倚重,关系却不好——至少大多数人是这样认为的,一位位不高权不重的文官。
他是楚子衿的父亲。
慕祁立在院内等候楚云时,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见到慕祁后,楚云也没有应有的礼节或者过多的寒暄——即使是对着当时的陛下他亦是如此。
楚云只是双手负于身后,静立在屋檐之下,带些审视地打量着“初出茅庐”
的小太子爷。
慕祁心道,不能给母后丢脸。
便故作镇定自若地回视,可这一脸的“故作深沉”
却在见到那名少年时陡然露出了破绽。
是楚子衿,八岁的楚子衿。
“你便是太子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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