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此前从未坐过这样好的马车,有顶有壁,有座有枕,还有小桌子和零零碎碎许多她叫不上名儿的东西,连点心都是没见过的样子。
反正,都很精致就是了。
这些,都是供给她的。
换个时候,她会很有兴致地挨个儿看看、尝尝,现在她却一点这样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对面是父亲梁满仓、长兄梁大郎,旁边是母亲南氏,他们四人坐在车队的第一辆马车里,后面的车里装着他们的家人。
两个时辰前,他们一家被县中的马县丞客客气气又不由分说地塞进马车里的,只说是“好事”
,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事”
却是一丝口风也不漏。
这更让人不安了。
从未享受过的待遇也像砍头给前的鸡腿,透着一股不祥。
暮鼓晨钟。
鼓响时分,车队入了城。
古老的城门在最后一辆马车驰入后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终于轰的一声合上了,仿佛是将天地点最后一丝光亮也关在了外面。
直到此时,梁玉才后悔起来:哪怕马县丞催得再急,也该到灶下摸把菜刀带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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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鼓声响完便是宵禁的时候了,街上的人声渐渐低了下去,终至无声,车队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梁玉心头一惊——这是到地头了吗?
梁满仓在此时突然出声:“玉啊,你看看这是哪儿。”
梁玉下巴都要惊掉了。
她年初到县城给吴裁缝做学徒,至今有几个月了,显然,她爹认为她进了县城就得比城隍还晓得城里的事儿,将辨认处境的重任交给了她。
天地良心!
她是来学手艺的不是来瞎逛的,哪能认得每一处地方?
硬着头皮,梁玉将车帘挑开一点,然后吃了一惊——这地方她还真认得!
这里是县衙!
梁玉小声地将她的现讲了,并且说:“按说宵禁了,县衙这会儿也不该开的。”
一句话说完,其余三人脸色也一齐跟着变了。
梁家祖宗八代没有一个当官的,街坊四邻没一个有钱的,升斗小民最怕与官府打交道,一辈子能不进衙门的大门最好,如今一家都被拉了过来,真能是“好事”
?
念头才起,将他们塞进马车的马县丞便又和气地过来了:“梁翁,咱们到了,小心脚下。”
梁满仓一介布衣,土里刨食,而被县丞如此客气对待,更不安了。
梁玉望着县衙幽深的庭院,石板铺就的路被两侧的灯笼一照,愈显长,梁玉更想念灶下的那把菜刀了。
身后,梁玉另外的六个哥哥,大嫂、二嫂直至五嫂,以及她们各自携带的子女,都昏头胀脑地陆续下了车。
一家人都被这情况惊住了,连最小的侄子也老老实实不敢哭闹。
县丞前面引路,县衙的大门又在身后关上了。
衙门内灯火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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