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是她!
怔愣之间,他手中的酒杯滑了出去,落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孩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冲他颔首行了个宫礼“北燕酒水辛辣,侯爷可是喝不习惯?”
姬青亦猛然回过神来,笑着起身回礼“以往只是听说过北燕名酒神仙醉,今日一品,果然名不虚传,一时惊叹,这才打翻了酒杯,还请郡主莫要见怪。”
寂芫温柔轻笑“越安侯果然至情至性,真是个妙人。”
转头又吩咐身边的女官“多送些好酒到各位贵客榻下,务必让他们宾至如归。”
女官应声称是,退下去安排了。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等到宫娥将姬青亦的案桌整理干净了,寂芫才离开去了偏殿,她要在那里焚香更衣,为稍后的仪典做准备。
佳人已经离去,可女孩的身影却在姬青亦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像,不笑的时候像,笑的时候更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宛如一汪秋水,虽然不似记忆中女人的成熟妩媚,但却更多了些少女的俏皮灵动。
就像是……年轻时候的小姨,不,或者说是……长大后的表妹!
他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了一身冷汗,转而又矢口否认,不,不会是她,表妹早就已经死了,她根本就没机会长大!
他早就派人调查过褚寂芫的身世,她的娘亲是北燕皇帝的亲妹妹、赫赫有名的镇国公主,她的父亲是易州太守褚霄,这样尊贵的血脉,是绝不可能混淆的。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从前南楚和北燕也有过通婚记录,或许是拥有相同血脉,故而才有褚寂芫和小姨那么相似的面容?
他早已经心乱如麻,面上也不复之前的从容淡定。
“大哥这是怎么了?”
坐在他身侧一直没有出声的小孩凑到了他耳边,行为看起来有些鬼祟,他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难不成大哥对这位郡主一见钟情,想给我们娶个大嫂了?”
姬青亦原本大乱的心神却因为一句话而安定下来,他看了小孩一眼,一个计划在心中悄然成型。
因为帝后的重视,郡主的及笄礼隆重盛大,一天下来,众人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陆决不喜欢看宴席上众人虚伪的嘴脸,只喝了几杯酒,便推辞不胜酒力,来到园中赏景。
许是大多数人都聚到殿中了,园子里显得有些冷清。
他随便选了条小路逛了起来,曲径通幽处,他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不似宴会上那般光彩照人,也没有繁复的宫裙头饰点缀,只一件纯色的白裙,怀中抱着一把阮,在秋风落叶中弹奏着民谣小调。
单论技巧来讲,不算多好听,更比不上宫宴上的乐师,可他还是停下了脚步,不忍打扰似乎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孩。
一曲弹完,女孩轻抚琴弦,眸中含着点点哀伤和思念。
“这把琴,是我七岁那年,爹娘亲手为我做的,阿爹说,等他们从战场上回来就教我弹……”
女孩没有回头,却仿佛已经发现了看客,她仰着脑袋看着高大的柏树,声音越来越低。
后面的故事,女孩不说陆决也知道,当年西洲率军突袭,边境暴乱,镇国公主与易州太守夫妇联手平乱,拼死为北燕赢得了一线胜机,而他们夫妻二人,却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战场。
陆决已经很久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了,他想了半天,递给女孩一张手帕,轻声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再多伤心也是徒然,他们定然也是希望能看到你幸福快乐的样子。”
女孩接过手帕,垂眸道了声谢,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斯人已逝,生者如斯……道理如此,可真正能够走出来的,又有几人呢?”
陆决哑然,他再说不出什么道理来,看着这张与故人相似的脸,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痛楚,自嘲道“是啊,怎么走得出来呢?”
女孩突然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没了刚开始的飘渺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终究是要走出来的,不是吗?”
陆决被她看得心头一震,下意识地说了声“是”
,当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女孩却飞快地擦干眼泪,抱着琴告辞离开了。
陆决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掏出怀里珍藏着的铃铛挂坠,珍而重之地摸了摸上面的小穗子,又将它贴身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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