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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嘉的爷爷还在世时,云家规矩多,不管兄弟几个多面和心不和,逢年过节都得兄友弟恭凑到老宅去演足团圆戏。
过春节更是了,连云嘉当天不想穿红色衣服都要被批评反骨,每次去程车上,黎嫣都忍不住反复叮嘱女儿,叫她在老爷子面前乖觉一些,好好表现。
因此云嘉一直很讨厌过年。
所谓合家团聚的日子,也是最束手束脚的一天。
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过世,几个叔伯平日里笑盈盈给彼此使绊子,在分家这件事上,倒是不打招呼的默契,迅速画好阵营,通通都不演了。
大一春节,因外婆来舅舅家过年,云嘉也要跟黎嫣一起到隆川共度新春。
可能母女不合是基因遗传。
云嘉和黎嫣常常句话就闹僵气氛,黎嫣和自己的母亲,两个年纪加一块都快百岁的人,也是如此。
外孙女都上大学了,时间太久,久到老太太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得知女儿要嫁入豪门时,如蒙大恩,事事肯让,女儿稍有迟疑犹豫,她巴不得替女儿去嫁的殷勤样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十几年的阔太亲妈当下来,吃穿用度都紧着最好的来,纵是寻常鸡犬也会觉得自己已然金贵得不同凡响了。
平时亲妈摆谱,黎嫣都念着生养之恩,能惯则惯,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亲妈已经摆谱到敢往云松霖身上挑错,左一句右一句地嫌这位豪门女婿没孝道、缺恭敬。
先是说自己开春生病,住院加休养,前后大个半月,女婿不来亲自望就算了,连一个电话关心也没有,现在呢,她难得来隆川过一趟年,女婿也要在国外忙着工作,不见人影,什么工作这么忙,分明是不把她这位岳母放在眼里。
黎嫣听亲妈一通埋怨,差点以为死掉的云老爷子复活了,扭头冷笑一声道“你当你也姓云”
“孝道孝道值多少钱你脖子上的项链,手边的皮包,值多少钱”
老太太被噎得变了脸色,不知道是下不来台,还是真犯病,捂着心脏说不舒服。
她也晓得什么人好差使,亲女儿就在面前,嘴里却一声声喊着“文青,文青”
,陈文青上来扶了老太太去休息,大概是老太太在她跟前诉了苦,陈文青关门出来时,柔声跟黎嫣劝道“老人嘛,也就跟小孩儿似的。”
黎嫣一副受够了的样子,深深吸气。
陈文青说“妈还惦记着嘉嘉呢,嘉嘉什么时候过来啊”
堂姐云姿贤年前结婚,邀请数位亲朋在男方的私人小岛度蜜月,云嘉今天的回程飞机,半个小时前,刚在清港落地。
黎嫣讥讽道“她现在知道惦记着嘉嘉了以前不是很不喜欢我的女儿,嘉嘉那么小就要去心理医生,她心疼过我不能生,她巴不得唆使我找别的女人也要生个儿子下来”
陈文青神情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老人家没坏心的,也是为你好
嘛,这不是怕你没有dashdash
我要她管黎嫣扬起声音直冲卧室门,似是要叫里头的人听清楚她的不忿,“我受的罪她体谅过一分”
云嘉到黎家时,天色刚黑,夜幕是掺了灰白的蓝,隆川禁止燃放烟花,但一下车,她还是在冰冷的空气里闻到一点鞭炮的气味,可能监管不严,附近有人偷偷燃放。
舅妈替她接过手袋,面有愁色,小声告知,她的母亲和外婆不久前刚闹了别扭,外婆生了气,差点犯心脏病,叫她待会儿上楼请外婆下来吃饭。
小时候去老宅过节,云嘉很不懂那些大人的和气恭顺,对此嗤之以鼻,心想做人为什么要那么假后来长大,她才明白,有时候场面上的和气恭顺并不完全是对他人的讨好,有时候也是为自己省力。
因无错可纠最轻松。
人就是这样,越活越累,越活越不愿同人争辩,或许也是知晓世故便明白了。
许多事,是非对错,从不在口舌之上。
所以云嘉虽然跟这个一年见不了两回的外婆从不亲近,也听了舅妈的话,上楼敲门,请她下来吃饭。
开春生病时,云嘉陪同妈妈去过外婆。
她爷爷生命最后那段日子,说不了话,下不了床,也只请了四位专业的医护来家中照料,而她的外婆小手术后转去私人医院的病房疗养,身边有六个护士围着。
但她仍有不满,总像个压榨工人的旧时老板,对身边的人挑三拣四,唯恐他们做少了,自己没占更多的便宜,即是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