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恭与刘旷之一路快马疾奔,到谢晦大营的时候,那营栅还没扎好,还有许多士兵外出砍伐木料抬回竖立栅栏,另有一些在挖掘壕沟,不过营帐已经搭建,士兵大部份都入营了。
在哨骑回报之后,谢晦居然亲率骑从出辕门相迎,显得对刘旷之很是重视,但见他一身孝服,头戴白色斩哀冠,顿时面色一肃,心下却是暗喜,看来大事可期了,便故作惊奇道:“旷之贤侄如此着装,这是为何啊?”
刘旷之却没有好脸色,下马近前几步指着谢晦大骂道:“谢宣明!
你个狼心狗肺,不仁不义之徒,枉我阿爷与你相交一场,你竟派那王僮行刺我家阿爷,以致暴薨,是何道理?”
“贤侄何出此言?难道你父不是病故?”
谢晦大惊,但还是试探着反问,其身后庾登之、何承天两人一听,都不由脸色一变。
刘旷之大怒道:“什么病故?当时我正兄长一起呈书信给阿爷观看,王僮就在一侧趁机行刺,这不就是你假托让我回去送信,却暗派王僮作祟吗?如今却假假惺惺装作不知,你休想骗得了人。”
“竟……竟有此事?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谢晦目瞪口呆,一时说话竟有些舌头打结,便转头看向杨恭道:“这位是杨司马吧,谢某记得你,旷之贤侄所言可是实情?”
杨恭在马上拱了拱手,冷笑着半是拉拢半是警告道:“何必明知故问,事情便是如此,谢侍中与当道诸公如此作为,可为今后家门之荣辱想过?今日陛下已率众臣于寿阳南郊祭告天地,起兵讨逆,谢侍中是识时务之人,趁早迷途知返才是!”
“果真如此?这王僮……这王僮……他好大的胆子!
竟敢刺杀朝庭重臣,皇室宗亲……”
听杨恭如此一说,谢晦顿时想起前日庾登之上报之事,那王僮仅投书上禀而不亲自面见,此事大概是真的,一下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杨恭回道:“谢侍中!
你明白此事的恶果就好,听说朝中诸公欲另立新君,而今之局面,某且试问……那位宜都王敢于安心上位吗?若得知此事,不知又作何感想呢?虽然某不清楚废立事中,谢侍中扮演了何等角色,但你率兵来此必成首恶,谢侍中可明白?”
“好个杨恭!
你竟敢威胁于谢某,说吧,你们来此想干什么?”
听杨恭再三暗示,谢晦终于回过味来,可他还哪里还有退路,刺杀之事虽非自己所谋,可如今想不背这个黑锅,朝中诸公怕是绝不答应,一时脑中大乱,束手无策。
杨恭冷冷一笑道:“某不过前来知会你一声,刘使君遇害,你脱不了干系,两罪并举,嘿嘿……奉劝你一句,要想自保嘛!
你最好退兵,否则……你将全族死无葬身之地,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你……”
谢晦一下气得胸闷气促,几乎吐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咬牙切齿怒吼道:“趁某还没起杀心,你们给我滚!
都滚……”
“谢侍中可得想明白了,杨某这就失陪了!”
杨恭好整以暇地招了招手,带上刘旷之,率三百骑从就此扬长而去。
谢晦目送杨恭等三百余骑消失在天际,仍呆立于辕门外,一时脸色戚戚,默然无语,好一会儿才在庾登之、何承天两人猜疑的目光下默默打马回营,直入中军大帐,一脸疲惫地直接坐在条案上,双手掩面长吁短叹。
若是平时,非常注意风度的他绝不会如此。
庾登之与何承天两人跟进大帐,看了看谢晦一脸沮丧,毫不在意仪容的样子,不由飞快对视一眼,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庾登之皱了皱眉,上前道:“使相?不知这王僮是何许人?若此事是真,又非使相所谋,则不可蒙受不白之冤,应明告于我等,再从长计议。”
“明告于你们又能如何呢?这王僮是王弘的家奴,我等即是揭发,那王弘矢口不认,王僮又跑了,别人能相信吗?”
谢晦心中恨极了王弘,却一时无计可施,很是颓废,又喃喃道:“那杨恭说得也不错,本是我等共谋,他们却逼我成为首恶,如之奈何啊!”
这又涉及到朝中重臣,且是琅琊王氏,庾登之一时语塞,作为前朝一流高门的颖川庾氏,家势已经大不如前,就算加上谢氏一起也与王氏大大的不如,因此,他可不想得罪王氏。
反倒是出身一般士族的何承天无所顾虑,上前劝道:“使相,这谋害刘使君既是王弘所为,与使相却无半点好处,反要为他背负恶名,何苦来哉?现今形势,以某观之,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夺下寿阳,此为上策;若不取,则可立即退据历阳或南汝阴以图自固;实在不行,不若倒戈,助废帝南取建康,到那时,废帝无论如何,也不好再加罪于使相了。”
“何参军!
你想得太过简单,欲克寿阳,只怕不易啊!
如若倒戈相向,则反复无常,我谢某人成了什么?那废帝岂肯真放过我等,恐怕到时还得成为他手里清算朝中诸公的利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