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没再说话。
从儿时到现今,这幽寂的庵堂里还从没有谁说过她好看,她自己也从没在意过这种事,如今听在耳中倒也受用,只是平日头发披散惯了,这左一缠右一卷的,许多见也没见过的东西坠在上面,沉沉地压着脑袋,才刚戴好不久脖颈便有些酸痛了。
翠儿又替她整了整衣衫头面,便喜滋滋的也换了套崭新的宫人袄裙,依旧扶着她来到庵堂正殿,对着佛祖行三叩大礼,又拜辞了庵主师太,这才出了山门。
銮驾早已蓄势待发,她回望了一眼那廊檐匾额上的“弘慈庵”
三个字,幽幽叹了口气,算是与这段舍身礼佛的日子完全诀别。
来到乘舆前,正要踩着垫脚抬步上去,徐少卿却近前道:“臣伺候公主起驾。”
言罢,便将右臂抬在她手边。
高暧没见过这架势,但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觉下意识地推脱道:“多谢公公好意,我自己上得去,就不用劳烦了。”
他垂眼瞧着她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将冷寂的声音放缓了些:“公主这话便说笑了,臣于公是司礼监内臣,于私是天家奴婢,公主就算没在宫里,也是主子,自然要尽心伺候着,这是规矩,可省不得。”
她不懂什么规矩,也没什么主张,见话说到这儿,便将手缩在袖里,搭在了他臂上。
饶是这样,彼此隔衣相触的时候,她还是身子一颤,像燎了火似的。
翠儿倒是个有眼色的,见状撒手恭敬地退到一旁,由他服侍自家主子上了乘舆,自己则跟在旁边伺候着。
车驾启程上路,迤逦而行,约莫小半个时辰才下了山。
沿途颠簸,高暧靠在软榻上坐不稳,双手死死地抓着雕花木栏,倒比走路还难受。
微风掠起帘子,只见外头尘土飞扬,一层层漫卷上去,黄蒙蒙地遮住了日头,颇有些纵使对面应不识的意味,让人觉得眼睛也被糊住了,心中颇有些不畅。
她不由得想,此情此景便如现在的自己,前路茫茫,看不清方向,只是这么不知来由,也身不由己地向前走着,究竟回宫之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却是茫然未知。
第2章行路迟
高暧呆坐了片刻,还是挪到小窗前朝外看了看,见翠儿跟在车驾侧后,便招手叫她。
“公主要什么?奴婢这便去取来。”
翠儿快走两步,来到近旁仰着脸问。
她摇摇头,轻拍了下窗椽:“你也上来坐吧。”
翠儿闻言连连摆手:“那怎么成,如今可不是从前在庵堂,奴婢哪能没规没矩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上公主銮驾。”
她皱皱眉,又道:“这有什么不成?你去找那徐公公,就说……嗯,就说我闷得紧,准你上来陪着说说话。”
“这话奴婢可不敢去说,没得再被撵回去吃斋念佛。”
翠儿伸伸舌头,又转着眼珠道:“公主往日颂经一坐便是多半日,也没见气闷过,今日才这一会子怎么就呆不住了?嘻,只怕是……”
高暧见她抿着偷笑,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脸上一红,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这丫头是六年前去的弘慈庵,名义上按宫中规制侍候起居饮食,但其实是在宫里犯了错,本来是要去浣衣局的,没想到却被内官监发往了那里给自己做侍婢,说来倒也算是幸运的。
主仆二人差不多的年纪,很快便熟识了,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这尊卑守得也不怎么太严。
只是高暧性子沉静,不喜多话,闲谈时常常被她占了上风,但知道这丫头并非本意,倒也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凭白多了些意趣,若是没她这个伴,后来这许多年的日子只怕就更加孤寂难熬了。
“我是一番好心怕你走累了,反倒还落了不是。
罢了,罢了,不来便不来吧。”
她微感失望,便要放下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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