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吓人,这是袁无错的第一感觉,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比被皇帝盯着更加如芒在背的感觉。
真是奇了怪了。
祭台上,王皇后面无表情地与铭轩帝并肩而立,二人从祭司手里接过今年的新麦,麦穗金灿灿沉甸甸的,自然是从今年新收到麦子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最好看,最饱满的那两束。
他们一起无比恭敬虔诚地将麦穗供奉于香案之上。
香案两侧则还各有一石新麦,在四月的阳光下,新麦散出令人心安的香味,那时国之根本,民的天啊。
新麦献上之后,便是点香叩拜。
左右两名祭司将点好的香交给帝后二人便退到一旁,在帝后二人低头叩拜的时候,天空中风云突变,原本晴好的四月天,渐渐狂风四起,乌云聚集,眼看大雨就要下来了。
三炷香在铭轩帝手中被吹得火头极旺,一下子竟有火星溅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铭轩帝忍着那一点香灰里的火星,坚持拜完侯再将香插进香炉里,这才抖了抖手,将香灰抖落,与面无表情的王皇后一起唱念祝祷之词。
“愿我天公,得此新麦。
此去旧年,辛劳一岁。
怜我子民,忍饥劳苦。
赐我来年,丰收五谷。
得充仓廪,方祭食梁。
幸哉乐哉,承天之都,耕耶种耶,得地之褚。”
祭司早已看到铭轩帝右手烫起泡来,伏在地上瑟瑟抖。
点燃的香被狂风吹着,火星子落在了帝王的手上,还烫起了泡,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
眼看着大雨就要下来了,司天监测过天象,明明今日是晴天啊。
铭轩帝忍着心头的不快,坚持着把流程走完以后,这才携着王皇后的手走下祭台。
文武百官磕头高呼万岁,还有歌颂帝后功德这一步,铭轩帝挥挥手免了这一步,急急地上了步辇便准备回宫。
但是大雨到底快人一步,帝后安然回到皇宫,跟在后面的仪仗和百官都淋的透湿。
一时间宫门前乱作一团,等到所有人能进殿或者廊下避雨的时候,雨又如同来时一样,忽而停了。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袁无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作为此次祭祀的皇家安保人员领头人,今日他走在最后维护着各位肱骨之臣的秩序和安慰,与金吾卫其他人一样,他衣服早已从里到外湿透,官靴更像是趟过河回来的,一股股水往外流,走道都走不顺溜,心道:这司天监没算出来?怕是有人要掉脑袋了,不过这天气可真是邪门儿了,忽而狂风暴雨,须臾又晴空万里,这可是四月!
再转头一看阶上狼狈的各位大人们,拧官服的拧官服,擦脸的擦脸,各个狼狈不堪——除了宣平侯郑景懿。
他坐的轮椅,按理说应该是跑得慢淋得多的那个,谁知他浑身竟一丝雨水也无,通身干爽连根头丝儿都没乱,站在他身后一个浑身湿透的老仆正在不紧不慢地将一把油布折伞收进轮椅旁边的竹筒里。
司天监都没算出来的过云雨,他竟算出来了?他是有备而来?这人简直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他想到此处,不知道是被风吹着湿衣服冷的,还是被那宣平侯给惊的,竟真的起了鸡皮疙瘩。
此人深不可测,定有乾坤。
他想得太专注了,竟也没注意到那宣平侯于无人处盯着自己出神。
待下值回府,袁无错都有些着凉了,感觉鼻子半塞不塞,后颈颇有些凉飕飕的。
袁小岩给他烧了热水泡了好一阵,再为他绞干头,灌了浓浓的一碗姜汤,他靠在椅子上通身舒畅,鼻子似乎也不塞了,整个人精神便好起来——他可是练武之人,这点小风雨自然不在话下。
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半晌,他想不明白宣平侯身上到底有什么他可用之处,也不知道太子到底对虞晚莱是怎么个想法,叫他心里十分不踏实。
他站起来转了两圈,忽而想到一个人,便叫来袁四,道:“备车,跟小爷去知了巷子买龙井茶糕和冰雪冷丸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