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没到半个小时,村里就有人来喊龙跃进,说陈婆婆跳井了。
吉普开到黄金村村口,就见一户人家门前挤满了人,想必就是陈婆婆的家无疑了。
周正泉几个一下车就往屋里奔,见一七旬老人斜躺在竹制躺椅上,头披散,面容苍白,九死一生的样子。
龙跃进已先到了,还有乡卫生院的医生前后忙乎着。
围观的人告诉周正泉,因为是今年天旱,井里水浅,陈婆婆跳下去后,井水才淹到腰身处,而且刚好有人路过井边,听到动静就把陈婆婆救了起来。
还说陈婆婆命苦,三十岁死了丈夫,把一儿一女拉扯大,女儿被人拐到了河北,儿子得了偏瘫躺在床上,儿媳也跟人跑了,家里就靠她一双手操持。
好在孙子、孙女争气,孙子读高中,成绩排在班上前几名,孙女为了让弟弟把书读下去,去广东打工,把工钱都寄了回来。
这次寄的4oo元钱,就是给弟弟交伙食费的,不想乡里逼着交了税,陈婆婆无法向孙子交代,一时气不过,跳了井。
听人这么一说,周正泉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蹲到陈婆婆身旁,向她赔礼道歉,然后把自己身上仅有的3oo元钱拿出来,放到陈婆婆手里。
周正泉带了头,其他乡干部不好无动于衷,也纷纷解囊,多少表示一点。
这倒让陈婆婆不好受了,大骂自己老糊涂了,做出这样的蠢事,害得乡上的领导担惊受怕。
回到乡里,周正泉给了龙跃进一个不轻不重的记过处分。
龙跃进对处分没意见,只要求他在黄金村收的税款指标仍算在他的头上。
龙跃进走后,小宁来问周正泉,龙跃进这事要不要报到县里去?周正泉皱了皱眉头,心里还是护着龙跃进的,只说了句,以后再说吧。
然后走到操场里,爬上等在那里的吉普车,准备下村。
可司机小林刚打响马达,龙溪中学的校办主任就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把车子拦住了。
校办主任哭丧着脸说:“周书记,你快跟我去看看,学校已经上不成课了。”
原来事情的根子是周正泉的前任、现已做了教育局局长的原乡党委书记夏存志埋下的。
夏存志到龙溪来之前就是教育局副局长,因与人争夺局长的位置失败,才到龙溪来做了书记。
上任不久,夏存志就带着龙溪中学的校长宋天来跑资金、搞集资,将一栋三层教学楼竖了起来,并且拆了校门,扎架重修,要彻底改变龙溪中学形象。
夏存志这么做的目的十分明显,那就是要给人瞧瞧,他不当教育局局长,同样可以办教育。
恰逢把他挤走、做了教育局局长的那位仁兄因经济问题下台,夏存志顺理成章做了教育局长。
只是夏存志满面春风荣调了,龙溪中学却留下了不少后患。
这几年龙溪中学因修教学楼欠了一屁股债,根据他们的实际困难,以往教育局不但没有按比例征收他们的教育附加费,还要从其他学校集中上去的教育附加费里挤出钱来,多少拨些给他们。
这个学期县里开了减负会,教育附加费一分也不能收了,龙溪中学便少了一个主要的还债手段,债主们生怕自己的钱泡了汤,纷纷跑进学校,逼着宋天来拿钱,宋天来拿不出,他们就砸烂了教室玻璃,还要把在建的学校大门上的脚手架也拆下来。
听完校办主任的汇报,周正泉要小宁去喊乡长毛富和其他干部。
小宁转了一圈,仅仅喊来企业办主任彭明亮和派出所所长顾定山。
周正泉问:“毛乡长他们呢?”
小宁说:“每个人的房门都敲到了,估计已经下了村。”
周正泉说:“我上车前还见毛乡长提着裤子刚从厕所里出来。”
小宁便问:“要不再去找一次?”
周正泉摆摆手止住了小宁。
他心里明白,在处理龙溪中学的问题上,毛富和其他干部是不会合作的。
当初夏存志倾乡里所有财力建龙溪中学教学楼时,毛富和乡里大部分干部都反对,认为乡里底子薄,干部工资都保证不了,搞这样的大动作后患无穷,加上学校生源越来越少,新建教学大楼没必要。
当时身为副书记的周正泉对夏存志的做法,也是持反对意见的,只是学校基建搞起来之后,夏存志布置什么任务,周正泉顾全大局,还得配合他。
后来夏存志调离龙溪,按常规书记的位置不从外面来人,就该由乡长毛富接任,没想到竟让周正泉这个副书记顶了上去。
为此,乡里干部议论纷纷,说财要乱来,当官要后台,因为组织部长是周正泉党校时的同学;说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因为周正泉给分管党群的副书记李旭东送了2万元现金;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用,因为毛富已经四十岁,过了提拔的年龄,周正泉运气好,天上掉下个馅饼,人家没捡到被他捡到了。
周正泉对此无话可说。
他知道夏存志是把龙溪中学当做自己树的旗帜来看待的,他不想在自己离开龙溪后,这面旗帜跟着倒下,才相中了还算配合他的周正泉,因此当李旭东找他谈话时,就表示周正泉不接任书记,他坚决不离开龙溪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