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妙智寺的小沙弥赶来解释,说道衍禅师已经将姚妙仪接到寺庙念经驱晦气,晚饭时一起回到姚家团聚。
弟弟回来了!
姚大伯转忧为喜,忙回去要宋秀儿叫了一桌素席面,又派人去接妹妹高姚氏回娘家,准备晚上团圆。
晚饭时,炊烟四起,从北边吹来一阵凉风,驱散了酷暑,苏州百姓还没来得及享受凉风呢,随即乌云压城,遮天蔽目,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而下。
饕餮楼前的血迹被大雨冲刷、晕开,蜿蜒入蛇般流入路边的沟渠。
夏天暴雨来得快,去的快。
一盏茶的功夫,便雨止云开了,青石板路冲刷干净,一丝血腥味也无,泛着冰冷的青光,大地真干净。
道衍禅师俗名叫做姚天禧,是家中幼子,父母早逝,长兄如父,姚大伯少年时就撑起了家业,对弟弟妹妹关怀备至,是个厚道人。
可惜妹妹高姚氏成了寡妇后,变得尖酸刻薄、爱占小便宜,眼皮子浅;而弟弟姚天禧则从小不愿意学医继承祖业,说医人无用,他的志向是医天下,想学将相之才。
可是当时家境贫寒,姚大伯只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小大夫,勉强糊口而已,无力供养弟弟读书考科举。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姚天禧八岁就进了附近的妙智寺当驱鸟小沙弥。
元朝时的寺庙对年龄要求很严格,七到十三岁时的男童心性不定,称为驱鸟小沙弥,在寺里做一些杂物,读书写字。
从十四岁开始到十九岁称为应法沙弥,学习经卷佛法,这期间随时都可以还俗回家。
到了二十岁那年,姚天禧正式受比丘之戒,法号道衍。
道衍学识渊博,并不限于佛法,儒释道三家皆通,能够和文人诗歌相答,也能在醉酒后舞剑嬉笑,交友广阔。
从弟弟当驱鸟小沙弥开始,姚大伯就知道这个弟弟将来要走的路和自己截然不同,他无力管束或者出手帮忙,只得默默守候在家里,等着弟弟四处云游后归来看上一眼,兄弟二人坐着吃顿饭,喝杯茶。
足矣。
可是今天的素宴有些尴尬了。
团圆饭吃到一半,妹妹高姚氏开始发招,本着我不好过,你们全都别想过安生日子的精神,她尖刻的声音,犹如石子在玻璃上刮过:“大哥,吃完这顿饭,你和二哥就分家了。
论理,我这个出嫁女没资格占家业,但是二房这两个都是外头捡来的,不是咱们姚家的人,凭什么分给他们?”
姚妙仪和姚继同对视一眼,难道阿福说的要小心姚家暗算,是因为要分家产的事情?
姚妙仪本以为姚大伯他们要利用她的婚嫁获利呢。
还好,只是钱财而已,她有些私房,加上行医一技之长,足以立足了。
道衍禅师正吃着龙井茶泡饭,蓦地听高姚氏说起分家的事情,便放下筷子,说道:“以前家中贫寒,这些家业都是大哥一家挣出来的,我是出家人,不会取家中分毫。”
“姚继同和姚妙仪是我收养的孩子,因在寺庙里养着不方便,所以托付给了大哥,如今他们两个都长大了,若是住在家里不方便,我会安排他们搬出去,不会动家产分毫,这个请大哥和大姐放心。”
姚大伯是个老实人,此刻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弟弟——道衍,我不是要赶他们走,继同和妙仪都是懂事的孩子。
尤其是妙仪很小就帮着药铺卖药问诊,姚家铺子能有今日,她功不可没,我不会让他们兄妹两个空手离开的。”
言下之意,铁定了要分家。
姚大哥和姚大嫂也表明了态度:“对对对,该分给堂弟堂妹的,我绝不会少一个铜板。”
姚继同忙叠声推辞,“不可不可,姚家对我们有养育之恩,我们已经长大成人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姚大嫂有些心虚,不敢和姚妙仪对视,于是对姚继同说道:“听嫂子的话,给你们的都拿着,将来男婚女嫁,你的聘礼、妙仪的嫁妆都要花不少银子呢。”
姚妙仪察言观色,总觉得不应该只是分家那么简单,正要试探几句。
高姚氏见不得这副兄友弟恭,互相推辞的和睦景象,冷哼一声,说道:“哟,你们兄妹还蒙在鼓里吧?这家早不分,晚不分,非要在这个时候把你们分出去,还巴巴的贴一部分家产,你们以为是白得的?”
高姚氏故意端着不继续往下说,鄙夷的看着姚妙仪和姚继同,期待这两个收养的弃儿求她,以洗昨日被污蔑偷窃之耻。
此时谁都没有胃口吃饭了,道衍双目微合,佛珠在指尖流淌,叹道:“我是出家人,论理不该沾染红尘俗世。
继同,妙仪,你们好好和家人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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