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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传来老祝头的骂声,杨氏却长时间地沉默着,平时少言寡语的祝老大讷讷地说:“老二,你说这大过节的,说啥不好的说分家……”
李氏也装贤惠道:“就是啊二弟,家里子嗣多儿女齐全是福气,谁也没嫌弃你,你这是何苦。”
荷花听了李氏的话在心里暗暗撇嘴,她的确没嫌弃过自家,可那是因为她家赚得最少却花得最多,家里就大伯能干活,她总说自个儿身体不好只收拾家里的那丁点儿地方从不下地干活,尤其是老大博凯,除了在举人老爷那边念书,还另外请了个先生给讲文章,每月几次就要花进去不少钱,若是分家她倒是最不划算的,所以倒是会来说好话装好人。
祝老四这会儿已经把老祝头重新扶出来坐好,他比荷花要直率得多,不止在心里鄙视,而是直接朝李氏翻了个白眼,扭头道:“爹,娘,我寻思着二哥说得也有道理,居然如今事情已经都闹开了摊在明面儿上,咱都是一家人,谁不知道谁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俗话说亲戚远来香,都挤在一个桌上难免磕碰,倒不如年后分开了利索,大哥、二哥、三哥家都分出去,我守着爹娘和妹妹,以后都各家消停地过日子,逢年过节地聚一聚,说不定反倒越来越亲厚和睦。”
老祝头见老四也这么说,又看看跪了一地的老二家,再看看站在一旁心思莫辨的另外两个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问身旁的杨氏:“你怎么说?”
杨氏也叹了口气道:“其实分家的事儿,我老早就想过了,原本寻思着等老四定下媳妇过了财礼再分,不过这会儿既然话都说开了,早分晚分也是一样,等过年商量好了,再找里正过来做个见证,咱家不比那些个殷实的人家,你爹是当年老家活不下去出来闯荡的,我娘家也早就落魄,如今这点儿产业,都是你爹跟我土里刨食一点点攒下的,分到多少的就算是我们做爹妈的没本事,以后就看你们自个儿了。”
祝永鑫和方氏开始听了杨氏同意分家,对视的眼中已经带了欣喜,但听到后面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儿,方氏悄悄捅了祝永鑫一下,见他闷头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道:“娘,分家不分家的,我们都一样是您的儿子媳妇,还是跟以前一样孝敬爹娘。”
杨氏抬头看见老三两口子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只有李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谁家过日子到最后都免不得这样。”
老祝头把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狠敲了两下,厉声道:“先都给我安分地过这个年,二月二之前谁也不许提分家两个字。”
全家人忙都应了,荷花一家也都起了身儿,吃腊八粥的时候,杨氏好几次都张张嘴,但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荷花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等吃过早饭撤了桌子,就上前搂着杨氏的胳膊,想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奶,咱家啥时候杀年猪?”
杨氏听了这话一拍大腿道:“荷花不说都给忘了,请了人今个儿下晌来杀年猪。
荷花娘你去拾掇两棵酸菜,博凯娘,你拿钱去买几斤好酒,再买点豆腐和豆皮儿,老三跟你媳妇去把猪圈里的粪都清了,今个儿就不喂了。”
全家闻言都各自忙碌起来,博荣把弟弟妹妹都领回家,然后拎着八宝粥往先生家里去,今个儿是年前最后一天讲课,明个儿就开始放年假。
自从出了主院的门,茉莉的心情就好的出奇,走路都蹦蹦跳跳的,到家后更是开始哼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曲儿,屋里屋外添柴、扫地忙得不亦乐乎。
荷花看了也好笑,但扭头看看拿着冰尜准备出去玩儿的博宁,心里也很是怀疑以茉莉的岁数会不会懂这分家到底怎么回事,不禁问:“姐,你美啥咧?”
茉莉丢开手里的扫帚,跑到炕边儿上抱起荷花,硬是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儿,才又把荷花搁在看上,笑得眉眼弯弯地说:“荷花刚才没听见吗?爷奶答应分家了,以后娘就再也不用受大娘和三婶儿的气,爹也不用每次干活都拼命地出力气,生怕别人说咱家吃饭的嘴多似的……”
茉莉开始还笑得花儿一样,但是越说到后面越觉得鼻子酸,情不自禁地就红了眼圈儿,双手紧紧地搂住荷花,略有些哽咽地说:“过了年就都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样一大家子人,茉莉从小耳濡目染的,什么都不懂那是不可能的,她的性子泼辣可方氏隐忍,自然会时时地拘着她,平时也不是没听过方氏夜里跟祝永鑫的抱怨,这会儿想到年后就真的要分家,竟是也喜极而泣。
荷花见她这样也有些控制不住感情,伸手紧紧地抱着茉莉,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处道:“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咱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方氏回屋就看到两个闺女抱在一起抹眼泪,很是吓了一跳,赶紧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听说了缘故后也沉默了许久,心里竟是不知道该为孩子懂事而欣慰,还是为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跟着自己受尽委屈而伤心。
荷花哪里会不懂得方氏的心思,偎到她的怀里撒娇道:“娘,明年咱家在院里种两行苏子叶,我想吃苏耗子。”
“好,种,咱家想吃啥就种啥。”
方氏搂着女儿小小软软的身子,想到这么多年,自己总算是要熬出头了,不禁也是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