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些僵硬,他不得不保持着蹲踞的姿势,仰头去看沈星择。
可沈星择却扭过头去,拒绝了他的视线。
“我们现在都开始接工作了。
明天我就去美国,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还是别拖到毕业以后。”
“……”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陆离总算是品出味儿来了——沈星择只当他是课余的消遣,现在毕业了,是该干脆利落地甩掉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从不提及自家的事;怪不得对于感情他一直保持低调。
突然之间,陆离的脸上烫如火烧。
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脸红——也许是因为突然被甩而感到耻辱和愤怒;也许是因为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同样面对分手这件事,他却冒着断送前途的风险,选择了沈星择。
选错了吗?
终于,受伤的自尊心就像一根弹簧,开始了带着铁腥味的强烈反弹。
蹲踞的姿态也成了一种屈辱的暗示,陆离推开沈星择的膝盖,起身后退了半步。
“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破事?”
他昂起头、睨着眼,让视线从高处落下,仿佛这样就可以蔑视掉沈星择造成的伤害。
但不够,这样还远远不够。
“你要走就走,关我什么事?”
“还真当自己是我陆离的什么人了!”
“……”
当陆离连珠炮似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沈星择也终于看过来了。
他的表情正在滑向黑暗阴沉,可眼睛却亮得瘆人,像是飘近了的鬼火。
陆离并不畏惧,立即以眼还眼。
他这二十一年来一直活得顺风顺水,在家里被捧着宠着,在班上也是前簇后拥,深受同学师长的喜爱。
从没有人教过他,受了委屈还要低头认输——尤其还是面对着一个曾经总是迁就他、哄着他、讨他欢心的追求者的时候。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彼此的眼神与表情就足以表达出最莽撞的冲突。
而就在陆离以为事态即将进一步升级的时候,沈星择黑着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向门口,甩开珠帘夺门而去。
这场鸿门宴的主人走了,偌大的画舫里顿时只剩下陆离一人。
四下里静得可怕,却也正因为这份寂静,给予了他缓冲的空间。
他的脸依旧火烫,烫到无法好好管理表情。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出去见人,于是缓缓走到了屏风后头,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蜷缩着身体,用双手抱住脑袋。
曾经在庭院里追逐过他的夕阳,此刻又穿过花窗在他身上投下一束金光。
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昏暗的舞台上。
无数双眼睛正紧盯着聚光灯下的他,冷酷地看着他此刻的丑态。
也许是沈星择走得太快了,刚刚那几句伤人的话根本没让陆离尝到报复的快感。
各种来不及发泄的情绪,如今正在他的体内发酵增殖;可同时,他又觉得心里空空如也,仿佛一直都在无止境地往下坠落。
不知安静了有多久,他忽然听见耳边有声音——又轻又细,是他从未听过的、最懊恼无助的声音。
而当他发现这居然是他自己的声音时,眼泪已经从指缝间滴落在地板上了。
心如刀绞,也许是因为曾经主动追求他的沈星择,又主动甩掉了他;也许是因为他自作多情,失去了甩掉沈星择的先机。
又也许是因为不久的未来,在沈星择的身边终将出现另一个人,夺走来自沈星择的全部关爱和瞩目,成为沈星择生命中那唯一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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