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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居士暂收愤怒,这时才肯将视线从持盈脸上移开,投向身边其他人,准确地说是直接望向白行简。
白行简从桌边扶杖起身,向闲云居士走近几步。
“柳太医修佛隐居,医术竟也不减,一眼看出殿下中的乃是滴水观音之毒,令人折服。”
白行简淡淡道。
“阁下莫非便是兰台令?”
闲云居士也直接道出对方身份,但话语里并没有什么感□□彩。
“正是。”
白行简并不惊讶。
“久仰。”
闲云居士明显地有口无心。
“幸会。”
白行简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在失明的储君面前简单地客套两句,算是认识了,接着便是毫不客气地进入正题。
率先发难的是闲云居士:“兰台令为何携储君至民间?兰台令在储君失明一事上可有看护不力之罪?”
持盈一听这诘问,登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要为夫子进行辩护解释。
白行简把她撇开,没容她插嘴,径自回应问难:“在下出京有些事情要办,团团执意跟随,并无不可。
不久前经历一场波折,团团遭奸人所害,双目失明,实属受在下连累,确有看护不力,一切罪责回京后由陛下定夺。”
张口团团,闭口团团,君臣越界,竟无自觉。
闲云居士将腹中一团火打灭,暗自念佛号消怒,即便如此,话语出口仍带有一丝丝火气:“团团的眼睛,你待如何处理?陷储君于险境的罪责,兰台令担当得起?”
“团团的眼睛,我自会想办法替她医治,其余罪责,我愿以命承担。”
持盈忍不了了,冲到两人之间,急得团团转:“是我偷偷逃出宫,执意跟着夫子出京的,这有什么大不了,云叔叔不就能治好我的眼睛么?”
看似解围调解,实则是拉偏架,偏袒兰台令不能更明显。
闲云居士仿佛透过这个少女看见了从前一段岁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所处的地位也总是一遍遍雷同,他在乎的人,从来都不懂他的苦心。
远离京师,修佛问道,脱离尘俗,终究是洗不净这颗凡尘俗念的心,斩不断千丝万缕的牵挂。
小沙弥向他说起穆团团三个字,他便再无法装世外高人。
元宝儿的女儿,自出生起,他便想见一见。
多少年了,都没见到过的孩子,竟在今日登山求见于他,转眼已这么大了。
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酸涩,团团还只是少女形容,却兼具了女帝与凤君两人的容貌气质。
他挚爱的,他讨厌的,都集在这孩子一身,仿佛是佛陀为了考验他,故意将这个集两人所长的少女送到他面前。
是要他包容世间所有?还是放弃曾经眷恋?
闲云居士退开一步,在众人未曾觉察的刹那,了悟到自己的尘心,拂尘拭过,扫尽尘埃:“滴水观音,我恐怕难解。”
持盈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灭得如此之快,出乎意料,但她没有将失望之情表露:“那等我回宫去,母上和父君一定有办法。
可我们好不容易上山,山上风景这样好,云叔叔可以收留我们几日么?”
故意拖延时日,她有另外的用意。
闲云居士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点点头:“可你父君要是知道你留在我这里,定要大发脾气。”
对此,持盈很警惕:“千万不要告诉他!”
“嗯,他要是知道,会把这座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