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警察就可以保护你不受坏人的伤害。”
向远没想到自己还能笑得出来,他还不懂,最容易伤人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一种偏偏是善良人。
“今天你们家已经有一个要去做光荣的人民教师,你又说要做警察,非把你爸气死不可。”
“不会的,我爸不会打我,他会由着我去的。
我不是大哥,他对我没期望。
向远姐,你要是困的话就继续睡,我坐在这陪你。”
结果向远没有睡着,叶昀却趴在床沿昏昏入梦。
她拨了拨他的头发,随着年岁的增长,这张脸跟他哥哥越来越神似,只是更漂亮,少了优柔,多了纯真。
她还记得他小的时候,在冬天最冷的一个晚上染了风寒,一整晚都在“打摆子”
,盖了三床被子还冷得直打抖,邹家婶婶急得差点掉泪。
听说狗肉可以驱寒,向远忍痛杀了她家那条垂死的老黄狗,叶昀糊里糊涂地吃了,半夜发了汗,第二天清醒过来听说这件事,干呕不止,呕完了眼泪也没有断。
他一直是个重情的孩子,待她也是一心一意的好,可是,有些事情从来由不得她选择。
向远有时甚至要反复提醒自己,别让叶昀对自己太依赖,别对他轻易许诺,因为很多话,只有听的人才会记得。
向远因为腰伤,在医院的病床上整整躺了四天。
叶秉林对医生有交代,给她用最好的药,最好的照顾。
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然在四日之后已经勉强可以下地行走,但是要彻底好转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向远是个闲不住的人,在病床上消磨四天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虽然并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等着她去做,可她就是不习惯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
叶昀陪了她两天,在她的劝说下回学校上课了,只有晚上放学后才会出现。
向远明白他的好心,他怕她闷,不停地说一些新鲜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
看得出他的笑话都是白天看书,现学现卖的,有时候说了上半段就忘了下半段,但这并不妨碍向远笑得前仰后合。
可是,当叶昀离开,她的身边恢复了冷清,她才感到彻底松了口气。
她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说话,也不想哭不想笑,不需要人安慰,不需要人同情,甚至不需要人陪伴—即使那个人是小叶昀。
第四天,向远终于扶着腰下了床,一个人沿着医院的长廊慢慢地走。
她最讨厌白色,一片茫茫的白,好像看不到边际,这很容易让她想起一个惯常做的梦,全然的白色中一个女人孤零零的背影,不可怕,却总让她在梦中喘不过气来。
她推开一扇门,果然看见了闭目躺在床上的叶灵和床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叶骞泽。
叶叔叔还是没将叶灵转到精神科的病房。
叶灵陷在白色床单里的身子小小的,脸色白得和整个医院的背景浑然一体,即使陷入无意识中,她的手仍然牢牢抓紧叶骞泽放在床沿的手腕。
叶骞泽察觉到动静,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向远,没有惊讶,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床前。
几天没见,他的眼眶都陷进去不少,下巴上有了青青的胡楂。
向远还注意到,他被叶灵抓住的手腕上全是斑驳的抓痕和指甲掐出的半月形瘀伤,可以想象守在这样一个疯魔的病人床前,是怎样的身心俱疲。
可是这不是他自找的吗?大多数人的伤心和苦痛都是自找的,像她自己,像他,像叶灵,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向远站在叶骞泽的身旁,俯视他的伤口,下定决心让自己不再痛苦,可他要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沉默持续了很久,房间里只有叶灵悠长而有规律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而且是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也许这是药物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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