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一紧,也顾不得那许多,口中轻叱,便策马奔了过去,随行的众兵士赶忙跟上。
待众人驰近了些,就见地上那一片尽是被撕裂的马尸,但大滩的血污已然干涸,渗入砂砾间,显然并非将将发生的事。
他跳下马来,奔到近前,就看那撕裂的马肢上齿痕、爪痕殷然,在这戈壁荒野之间,除了野狼之外,不会再有别的畜生能将如此雄健的战马撕咬成这般样子。
自成年后他便定藩西北,追来逐去,也不知与猃戎人大战过多少次,自然知道这帮蛮族有驱狼的本事,既然他们俘获了乘舆,却又不见高暧的人影,那……
高昶只觉脑中嗡响,那颗心不自禁地向下沉,忽然发足狂奔,也不顾身后众兵士的呼喊,只顾向前跑。
他攀上前面的小丘,甫一下望,就看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狼尸,而那本来坦荡的砾石地上竟凭空裂开了数道纵横交错的沟壑,仿佛是被上天忽然降下的神斧斩开了似的。
这时身后那些兵士也已奔到了近前,望见这一片触目惊心的奇景,都是张口结舌,不由呆住了。
高昶面上抽了抽,径直便往下走。
众兵士这次也不须他吩咐,纷纷疾奔过去查看,只见那些沟壑果然是凭空裂开,但断痕犹新,窄的不过尺许,宽的竟有丈余,绵延伸向远方,也不知有多长,想来应是昨夜那番地动所致。
高昶快步走到其中一道沟壑前,俯身向下望了望,就看那下面漆黑一片,也不知有多深。
瞥眼之间,忽见侧旁有一片血迹,虽然也已干涸,但仍能瞧出是顺着裂开的岩壁流下的。
他赶忙蹲身下去,就见那血迹旁的石棱上飘着几缕布屑,其下还有钩挂的痕迹,那颗心登时紧揪起来,也不及细想,便叫道:“来人,坠绳下去!”
众兵士立刻聚拢上来,瞧见那片血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可瞧瞧那沟壑之间一片黑咕隆咚,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还是赶忙取绳索坠了下去。
高昶解了背上的披风,上前抓住绳索。
众兵士见状大吃一惊,纷纷跪地劝道:“我等下去就是了,岂能让陛下以身犯险?”
他却恍若不闻,只吩咐八、九个身手不错的兵士绑了绳索,随他一起坠入开裂的地缝,其余人等则在上头照应。
这处沟壑只有七八尺宽,此时虽是正午,日头高照,可只朝下坠了几丈便已没入一片黑暗之中,眼前昏昏,竟是伸手不见五指。
随同而下的兵士早有准备,纷纷打亮了火折,一边照着,一边朝下坠去。
但同大地的裂缝相比,这几点微光便如萤虫之明,也就堪堪将身边照亮,再往下仍是幽暗无比。
这深深的地底便如怪物的血盆巨口,正将闯入的人吞噬。
众人瞧着都不禁背脊发凉,只有高昶一言不发,坠行之速却越来越快,似是难掩心中那份急切。
兵士们见陛下如此,谁人又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跟上,谁也不肯落后。
约莫又向下坠了十来丈,身下仍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众人都不免惴惴起来,暗想这里也不知究竟有多深,这几根绳子用尽之前,能否寻到落脚处。
而此时两旁的岩壁也渐渐收窄,先前还有几尺宽,这会子却仅能容身,腾挪不开了。
如此一来,便行得更加艰难。
堪堪又坠了几丈,众人忽然停住,不再下垂,原来绳子终于用尽了。
望着那依旧深不见底的地方,各人脸上都生出退缩的惧意。
高昶自然不肯罢休。
可暗自想想,这般下去确实太过行险,略一沉吟,便吩咐随行的兵士在此等候,由他继续向下探寻。
众兵士哪肯答应,心中都想着地缝如此之深,就算公主当时真的逃脱了猃戎人的追击,落入这里也绝无生还的道理,下去瞧那惨状又有何意?当下不住口的哀求。
高昶却是心意已决,众人无奈,只得选了两个随他一同下去,余人奉旨留在原地。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方才下攀时,坠得越深,心也越来越沉。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又怎能保得命在?
可念兹在兹,那爱意思念积聚在心中,哪里能够轻易放手?无论是生是死,总要见到她的人,否则这一生都会痛悔,难以原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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