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臣妾知道,陛下定然希望臣妾好好活着,还有明玉、忻儿、慎儿、情儿、明华、忆儿,他们都是陛下和臣妾的心血,臣妾若抛下他们,便是对不起陛下。”
这一长串名字尽管绕口,厉兰妡却说得极为流畅,她很聪明,绝不会用实话来触怒萧越,可是她的假话比真话说得更真,由不得人不信。
萧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这里得到一点真心的印证——他得到的却只有一张真诚的笑脸。
傅书瑶被幽禁在涌泉殿,萧越留着她一条性命,显然不是手下留情,而是要慢慢折磨:通敌叛国是重罪,哪个君主都无法忍受。
按理是不许人来探望的,厉兰妡如今大权在握,也就成了例外。
只需一个严厉的眼色,外加几锭黄澄澄的金子,门口的侍卫自动地让开一条路。
涌泉殿的侍女宫人都被遣散,里头静悄悄的,一丝声息也无。
厉兰妡慢慢走进,发觉门窗都关得死死的,唯独寝殿门是虚掩的,露出一条小缝。
屋子太大,又太静,厉兰妡轻轻将门推开,那豁朗朗的一声“吱呀”
便格外瞩目。
她惊奇地发现傅书瑶正坐在一架落地大铜镜前梳妆,只穿了丝质寝衣,长长的青丝如云逶迤,眉骨上敷了眉粉,脸颊上点了胭脂,唇上也抹了鲜红的口脂,端然如画中人。
她五官原本相当素淡,这么一打扮,居然明眸皓齿,整个人都鲜活起来,连厉兰妡都差点看得呆住。
也许是从镜中瞧见她的身影,傅书瑶莞尔一笑,轻盈地转过身来,“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厉兰妡注意到她没穿鞋袜,只从旖旎的裙摆下露出两只纤巧秀丽的脚,下意识地皱眉,“傅夫人真是磊落,都什么关口了,还有心思梳妆打扮!”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总归是要死的,何不死得体面干脆一点?”
傅书瑶咯咯笑道,“贵妃娘娘远道来此,总不是为了看我笑话吧?”
厉兰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知道本宫为何而来?”
“为什么?为了我的秘密?”
傅书瑶嘴角勾起的弧度既娇艳又妩媚,“是了,陛下自然什么都跟你说,难怪引起你的好奇之心。”
“我已见过将军夫人,我们俩交谈甚欢。”
这句话厉兰妡说得很慢,却很有力道。
傅书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萧索枯意,说不清是落寞还是漠然,她叹道:“母亲一定把什么都告诉了你。”
“你本不该唤她作母亲的。”
“是啊,她本不是我的母亲。”
傅书瑶叹息愈深,“我真正的母亲,是漠北的公主,当今那位汗王的亲姊姊。
她也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勇将,生平罕逢敌手,可惜遇上了我父亲,她在一场战争中被俘,父亲没有杀她,也未放她,而是选择将她留下,因为他对这位公主一见倾心,而公主也在与他的朝夕相处中生出感情——瞧,男子要俘获一个女子是多么容易,只需要涓滴的情意就能令她抛弃一切。”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怪不得傅书瑶和白漪霓容貌相像,原来两人竟是表姊妹。
而后来的事,厉兰妡也都知道了:公主隐姓埋名,跟着傅将军回到京城,却因天不相佑,生下女儿便难产离世。
厉兰妡疑道:“这身世武威将军自不会对你提起,那末又是谁跟你说的?”
“是我舅舅,”
傅书瑶倦怠地将下巴磕在膝盖上,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子,“是他让我知道,我身体里流着漠北的血,我母亲的死更与大庆割不断关系,我得为她复仇,他这么跟我说。”
“大庆的国力强于漠北数倍,如许年来却始终僵持不下,想来除了漠北兵强马壮这个原因,也少不了你在其中暗度陈仓的功绩。”
厉兰妡冷笑。
“否则我为何要入宫呢?”
傅书瑶迷蒙地抬眼,“在哪里不比皇宫快活?”
“你莫忘了,你父亲还是大庆的功臣,赫赫有名的武威将军。
就连将军夫人,你虽不是她亲生,她对你也很不错。”
厉兰妡忍不住提醒她。
傅书瑶将头枕在膝盖上,“是啊,我是大庆将军的女儿,也是漠北公主的血胤,两方都容不下我,我只能选择偏帮一方,很可惜,看来这一着棋我押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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