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声音小下来后,屋里人又听不到了,半天没动静。
反而是屋外的老大嚷嚷起来:“反正不能让三弟走!
他是你的儿子,是俺的弟弟!
俺不娶媳妇了!”
“胡闹!”
老大又被踹了一脚,他和隔壁村的小芳前年就谈好了,只是一直没钱才没接上亲,小芳家放了话,今年要再拖着,就换人家了。
陈母此时也动摇了,虽说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肉嫩,手背肉糙,当人父母的,心总是偏的。
她舍不得老三,但更想让勤劳能干的老大娶上媳妇。
陈三狗嘴里的糖已经化完了,他突然撒开二哥的手,跑到行脚商身边喊:“爹,俺还想吃糖。”
行脚商愣了愣,他以为这孩子是个呆傻的,没想到……
陈家门口站着的乌泱泱一堆人也愣住了,只有陈四丫迈着小步子跑过来拉住陈三狗说:“三哥,你别走。”
陈三狗背对着扯开她的手,重复了一遍:“爹,俺想吃糖,想吃别的糖。”
行脚商背起背篓,抱起陈三狗,略带歉意朝着陈大根弯了弯腰:“大根哥,那俺就带三狗走了。”
陈大根颔首,陈家其他人还愣着,以为陈三狗真的想跟着行脚商吃糖,他们都知道糖有多金贵,是城里人才能吃上的。
还是只有陈四丫颠颠地跟了几步,也没跟多远,就被二哥又抱回去了。
行脚商常年行商,脚程极快,不过几息就消失在了陈家人眼里。
他又摸出一块糖塞进陈三狗嘴里,说:“爹的糖管够。”
陈三狗的新爹名叫陈无忧,是陈家村近几十年来出过的唯一的童生,但他家没钱,府试时没人愿意给他作保,蹉跎了几年只能在同窗的帮助下做起了行脚商的行当,至今也做了有二十年了。
陈无忧不是没娶过媳妇,他媳妇是他行商时遇到的浣衣女,跟他一样没爹没娘,两人对着天地拜完堂就一起走南闯北,感情甚笃,孩子也生了两个。
但天有不测风云,前两年他大儿子得了急病,请大夫看了俩月,钱花了不少,人还是没了。
不等他难受,二儿子得了一模一样的病,他换了个大夫,还是没看好,二儿子连一个月都没挺过就走了。
而他媳妇在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后也病倒了,缠绵病榻了一年多,终于在上个月没了,走之前安置他不要自己一个人,再找个媳妇好好活下去。
她知道这有多难,但她还是想让自己的丈夫多在人间活几年。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想。
“替我多看看。”
这是陈无忧媳妇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陈无忧没有听自己媳妇的话再找个女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爱上第二个女人了。
他背上背篓,打算行游更多地方,替媳妇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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