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竹走过去在她旁边弯了腰,抿抿嘴说道:“祖父平日中午也是睡惯了的,不如先躺着,若有什么事儿,孙女儿再去喊您可好?”
老太君压根睡不下,活了这么把年纪,怎能不知道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顾同生可是放心着把媳妇交到她手里的,倘若有个万一,她这做娘的怎么去和儿子交待?
顾青竹见她不愿,好脾气的蹲下身子,双手握在老太君搭在膝间的手上,细声细语劝着,最后还是老太爷拄着拐棍从座儿上站起来,让于妈妈将老太君扶到了厢房。
二房忙的鸡飞狗跳,家里主子们均在那盯着,与顾家关系好的程家、卢家都派了人上门送些用的着的补品,顾四爷在前头待客,傅长泽也跟去帮了会子忙,他以往也曾帮着府上待客接物,办事牢靠的很。
一晃到了夜里,丫鬟们在稳婆的指点下扶着二夫人又是走又是蹲,房里几乎转过来完了,最后一摸,孩子的头是转了点,可那种程度想顺产生下来,简直是杯水车薪。
刘氏嘴唇咬的全是血丝,贴身丫鬟捏着丝帕沾了蜜水儿往她唇上抹,咬着牙实在忍不住哭出了声。
李氏也是生过几个孩子的人,吃过苦没错,可均算得上顺顺当当,按理说女人后头几胎比头胎好生的多,怎会想着前几胎没事,眼下却死都生不出来。
这生孩子不是别的病症,何太医在厅里坐着没动,补气的方子他已经开过让人去熬了,论起胎位不正,他确实没有产婆经验老道,这个时候想帮忙都无能为力。
顾家大爷接连又请来几位产婆和女大夫,进屋看完均是摇头,话还不敢说的太满,意思却到了,时候再耽误下去怕更危险,让家中长辈赶紧做个决断,保大还是保小。
顾青竹一听心便凉了半截,虽说顾同山夫妻常年在泸州居住,自己从小和他们没打过太多交道,可血浓于水的感情是在的,家人遇上这种厄事,心里头真像被银针密密麻麻扎过一遍,偏偏连帮忙出个主意都不能。
她没敢愣太久,转身问颂平要了仁丹,颂平应了声正要去厢房取,那边傅长泽拿着药瓶子直接递给她,嘴里道:“多看顾着老祖宗。”
傅长泽样貌清正,如今仅存的那点儿少年稚气也被磨了去,整个人像是青松翠柏,站在那里眉眼柔和的瞧着自己。
顾青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到底是接过来颔首道:“谢谢长泽哥。”
而后拎着铜壶倒了些温水在杯里,端着给祖母喝下,在塞她嘴中一粒药丸。
老太君含着仁丹,任顾青竹帮她按了额头,长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下了决断:“自然保大,我们顾家万不会做那种弃母不顾,亏损阴德的事儿。”
这结果哪个愿意瞧见?一屋子人谁都没开口,旁边伺候的丫鬟更大气不敢出,顾青竹眼圈儿都是红的,这时候管家却老请了她,说前院有人找。
白日里来探望的人家都是坐了坐便走,卢家夫人连口茶都没喝,怕忙里给他们添乱,放下东西让俩个机灵的随从留下递个信儿。
入了夜更不方便,顾青竹想不出谁会挑着这时候打扰,提着精神出了门,待打听到竟然是沈靖拜访,难免愣了愣。
顾府前院的正堂。
顾青竹从后门进去,绕过屏风正瞧见站的笔直的沈靖,厅里还有两个随从模样的年轻人。
约莫二十来岁,客座上是位年逾半百的老妇人,衣裳是寻常料子,但浆洗的干净,浑身上下找不见丝毫褶子,耳垂肥厚,长的一副福泽深厚的面相,在她身边儿还站着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头顶扎了对儿羊角辫,笑起来很是讨人喜欢。
“沈公子。”
顾青竹听沈昙说过,沈靖祖上跟随老国公征战四方,曾经被国公爷救过一命,因着本就是孤儿不知姓名,后来魏国公建功立业,便为报答改为沈姓,世代侍奉沈氏子孙。
沈靖自小习武,学不来文人作揖的架势,单欠了欠身,将座上的老妇人引荐给顾青竹:“顾姑娘,这位是开封府尉氏县周氏,善于接产,我家主子吩咐过若有需要,让我将她带来贵府看是否能帮得上忙。”
顾青竹怔松好一会儿,看的那老妇人也有些紧张,站起来朝她行礼,好半晌,她才想起来问了沈靖:“你说是沈大哥找来的?他可是已到了汴梁?”
“临行前公子除了吩咐要保护您安全无虞,也说了其他一些事。”
沈靖摇头,随即解释道:“顾二夫人乃公子师母,生子这种大事,连贺礼都是预备好的。”
沈昙凡事操心惯了,与沈靖交待过的事情不少,刘氏生产便是其中一条,魏国公是平民出身,国公老夫人认识的稳婆女大夫好些出自乡野,平日接产机会比世家请来产婆多的多,有时候产妇家中贫寒,别说参片,有碗有糖水母鸡汤喝就不错了,遇见棘手的情况也多,多个人瞧上一眼总是好的。
心仪的人如此关照自己家中亲人,顾青竹心内满满的熨帖,可这稳婆大夫不比旁的,她信沈昙却没办法一口答应下来,毕竟做主的还是长辈,稍有差池就是一尸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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