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简半生无子,醉心于学问的他从前常常感叹后继无人,等到长房有了洪宝这么一个独苗苗以后,他便将这侄子当成儿子来教,可惜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不是没想过甩开手不管,可是一看到洪宝他就手痒,总想着要把他拎过来教育一番,这也是他一见着洪宝就绷着张脸的缘故。
这会儿他见洪宝低头不语,心里叹息,摇了摇头才开口缓缓道:“既已成家,就该拿出男儿的担当来,总是游手好闲,也不怕叫人笑话?”
“二叔我哪有……游手好闲……”
洪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才舔着笑脸,道,“二叔临行要我不要荒废学业,我一直都不敢懈怠,至今虽未有什么大长进,可也有了些许感悟。”
洪简来了兴致,坐在那儿,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对洪宝道:“难得难得,坐下细细说来。”
“昔古人与今贤皆以孔子为圣人,小侄细读孔子论述,却觉其虚伪至极再不是个好人。”
“此话怎讲?”
洪简一愣。
洪宝一本正经地说:“他在《论语》的阳货篇中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岂不知若无女子何以有他,若无小人,他何来弟子?此不是虚伪已极?”
她眨了眨眼睛,抿嘴笑道,“二叔说小侄讲的有没有道理呢?”
洪简对这番新解哭笑不得,摇摇头道:“哪里来的这许多歪理?”
洪宝见自家二叔难得温和,胆子愈发大了一些,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道:“这并不是歪理啊,二叔难道觉得小侄说错了?”
“圣人之言自有其理,你如此诡辩倒是让我无言以对。”
洪简顿了顿又继续道,“多放些心思在经世学问上才是正道。”
他不否认侄儿的小聪明,可是这聪明的心思不用在正途上到底可惜。
在洪简看来,读书从仕做经世学问才是洪宝作为洪家独苗的正道。
洪宝见洪简又板起脸说教了,自觉地就噤了声,到最后才闷闷地嘟囔道:“读书不过识字懂理就好,做那么深的学问有什么用,一不能吃,二不能用的。”
“你……”
洪简瞪大了眼睛。
“二叔莫气,小侄年轻不知事儿,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洪宝态度无比诚恳,顿了顿才道,“我只是发发牢骚,二叔的教诲小侄再不敢忘记的。”
洪简深觉这个侄儿愈发油嘴滑舌了,一口气憋在心口吐不是不吐也不是,噎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教不了你了。”
宽松的大袖一甩,洪简负手就离了凉亭,背影看上去似是有稍许的气闷?
三六从亭子外进来,凑到洪宝身边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看向自家主子的目光里甚至都带着崇拜:“少爷您刚刚可真厉害,居然把二老爷都堵的没话说了!”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家少爷原也是个可以这样咬文嚼字的主儿?
洪宝闻言一愣,细细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话也呆了。
她刚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居然连二叔也糊弄过去了?
噫,她貌似发现了应对二叔的新方法?
洪宝凝眉,觉得头顶的那片乌云貌似散了,此刻才算真正地知道何谓晴空万里、春光正好。
……
千澄居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虽看起来与一般酒楼茶舍无异,但内中是别有洞天。
楼中楼,精贵陈设,桌子皆是上好的黄梨木,就连茶舍内的帐幔帷帘也都是上好的进贡绫罗。
大厅中央摆了一个三足两耳的熏香炉,里面燃着上好的萝息香。
这里没有人来人往的嘈杂喧闹,偶有来往的都是这京城里的名流官贾,寻常人是想进来也进不来,纵使出得起万两黄金千两白银,只消店主一句“不顺眼”
也就只能望门而兴叹了。
至于这千澄居的主人是谁,在京城里一直是个谜团,有说是江湖大侠大隐于市,有说是达官贵人,有说是绝世美人,也有说这主人的身份深究不得。
千样说法万般猜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那主人是谁终究还是一团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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