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何当归已经懂事,听到“拖油瓶”
“留不得”
之类的话,很怕母亲真的会不要自己,日夜忧惧哀思,于是生了一场重病。
外祖母趁机说服母亲,把小孩子放到城外的农庄上更容易养活。
母亲那时才二十三岁,对何校尉的无情无义恨之入骨,又不想只守着一个女儿自断前程,就同意把何当归送走。
三年之后,母亲听信“改嫁同姓之人不算失贞,还被人叫一声何夫人,名声上也好听”
的说辞,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比她小三岁的落魄子弟何阜。
可是,成婚两年始终不能受孕,大夫诊出她早年曾用过大量的麝香,现已无法生育。
母亲突然想起了她唯一的女儿,于是把已经九岁大的何当归接回身边,让何当归每日“爹爹”
的围着何阜喊,让何当归学弹琴学跳舞逗何阜开心。
没想到,在何家住了还不到一年,何阜花钱疏通了关系,谋到一个正八品的京卫指挥使司知事。
去应天府赴任的那一天,却没带上她们娘俩,只让几个仆役挑了行李就匆匆地走了,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撂下。
何家的这座宅子是母亲带去的嫁妆,母亲托人把宅子典出去,带着何当归再次回到娘家。
外祖母两年前就去世了,如今当家的是二老爷的夫人孙氏。
母亲心灰意懒,羞于留在娘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三清观里听经文。
十岁的何当归如履薄冰地在外祖家里住了半年,不知什么原因就人事不知,被棺材抬进了水商观。
前一世,这个时候的何当归,也同样是这样在冰冷的棺材里醒过来,额角一片淤青,脚踝严重扭伤,却完全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在棺材里。
那时,有人问她怎么会死而复生,她回答说,只记得做了一个梦,看见三个幼童为抢一粒糖豆而打架,糖豆滚在地上,被她捡起来吃了下去,然后就醒了过来。
之后,这些话传到外祖家里,老夫人和大夫人特意请了人来解梦。
具体说了什么没有人听见,不过,从此外祖一家就把何当归扔在了水商观,让她“修身养性”
,还给了太善五十两银子,让太善给她请个师傅学一学《女德》《女训》。
观里一开始把她当成客人养着,一日三餐虽然简陋,分量倒都很足,只是每日都要诵经忏悔。
隔三岔五的,太善就在晨课时让她给众人背诵“悔过文”
。
内容是太善和太尘亲自撰写的,大意是说她生来就是不祥之人,一生克父母克外祖父外祖母,克得兄弟姐妹都不能降世,求各路仙官宽恕她的罪孽等等。
那时候的何当归听不懂文言,不知道“悔过文”
究竟在说些什么,别人让她背,她就如数背下来,而能听懂文言的道姑,就一边听一边捂着嘴笑。
两个月后,太尘去了趟外祖家,想汇报一下“教导”
的成果,顺便再讨些“看顾费”
。
谁知,太尘连二太太的面都未得见,管事婆子在角门上塞给她五贯钱,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把她打发走了。
自此之后,何当归突然降级成了水商观最下等的人,活儿不敢少做,饭不能多吃,如果不是真静偶尔给她留些剩饭,恐怕她已经第二次躺进棺材了。
在腊月里洗过一回凉水澡,让她一病不起,病好后她不敢再用凉水洗澡,又无热水可用,就很长时间没有沐浴。
观里的道姑一看见她,就用衣袖掩住口鼻迅速跑开,好像后面有鬼怪在追赶她们。
而面对那个一身臭汗的送柴汉子,她们倒一个个巴巴地往跟前紧凑。
就这样,前世的她在水商观里寄居了半年,直到母亲在三清观听够了经文,回到了外祖家却找不到她,这才派人来观里把她接走。
第三次走进外祖家的大门,她满腹的委屈一腔的苦楚,忍不住跑到老夫人和母亲面前诉苦,可她们却充耳不闻,更不肯给自己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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