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嗓子被热炭烧坏,浸泡在水牢里的那两个月,她又记起《史记》的《越王勾践世家》中还有句话是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
呵,都说以史为鉴,以史为镜……做人做得失败如此,是她自己活该。
是啊,她自己不得善终是她命中的劫数,她愿意认命愿意认赌服输,但是累及了她的生身母亲,累及了她那最无辜的女儿,是她最深最痛的悔恨。
最后盖棺定论,她的人生不过是一场笑话。
所以今生今世,从醒来的那一刻她就暗自立誓,决不能再辜负自己,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今世她要做那个下棋的人,不再要做那棋盘上的棋子。
除非有一天,她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跟未来夫君并肩而立的时候,否则她绝不会轻易交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再也不要卑微地仰视未来的夫君,再也不要卑微地等待他的临幸,那种感觉实在令她深深憎恶。
她一定要平视他,做他唯一的妻。
若是他一直都爱着她,那两人就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天长地久;若是他之后爱上了别人,那她就索性抽身而退,两人相忘于江湖,你若无情我便休。
段晓楼是她前一世心目中“完美夫君”
的写照,风神迥绝的仪表,对自己还体贴温存,深情脉脉。
前一世的童年,目睹继父何阜重重地打了母亲一个耳光,她就恨透了所有打女人的男人——而段晓楼即使在执行公务的时候,都没出手打伤过一个道姑,他还说过,高绝打了道姑,是个“无情无义”
的“混蛋”
,这跟她的想法多么不谋而合啊。
前一世的童年,她多想有个人保护自己,多想逃离罗家的是是非非,过上新的生活,做一个有尊严的人——而那前来说媒的陆江北告诉过她,如果嫁给段晓楼,她以后就是段府的当家主母了;当她冷了累了倦了的时候,段晓楼会给她依靠;只要嫁到段家,她就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段晓楼会为她遮风挡雨。
多么一幅让人神往的画面,一定是许多女子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生活。
听着陆江北的描述,何当归几乎能看见一个大敞开了的金灿灿的段府大门,正在同自己微笑招手。
段晓楼完美得就像是上天对她前世的补偿。
一个是伯府嫡世子,锦衣卫大将军;一个是身世坎坷,借尸还魂的卑微庶女;本来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却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地在一个深山道观里巧遇上了。
一个是蟒袍玉带,锦衣华服的青年才俊;一个是布衣布鞋,头戴木簪的青涩小丫头;本来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他也不会为她停驻,可他却突然停下来说对她说,她是他“心爱的女子”
。
尽管她只有十岁,还未绽放出女子的美好,也没给他瞧见过自己最美好的韶华和最鲜亮的一面,他却说他愿意娶她,也愿意等她长大。
遇上这样的段晓楼,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么?上天把段晓楼送到她的面前,想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的无心无肺了,绝情弃爱了。
想试一试她是不是能抵抗诱惑,靠自己站起来。
想试一试她是不是吸取了前世的惨痛教训,不再把自己一生的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只有让自己这样想,她才能让自己偏过头不去看段晓楼含着几多情意的眼眸。
“段公子,总而言之我只能告诉你,我绝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好。
你是一时眼盲才瞧上了我,等你的眼疾痊愈之后,你一定会很庆幸今日的亲事没有议成。”
何当归用指尖轻轻描摹着袖口的白梅,一圈一圈又一圈。
她是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她爬上来只为把她的仇人送进十八层地狱,而厉鬼是不会爱人也不需要人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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