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泽犹豫了一下,将干燥的手掌轻轻放到她的头上,道:“你想做什么便做吧。”
此刻崔嘉宝的心思都在林先生身上,倒没注意到他这小动作,薛明泽有些放心又有些失落,只将手又规规矩矩背到身后。
崔嘉宝将一边的水桶提起,对林先生道:“先生能带我们进庵中看看吗?”
林先生知道,这是一个选择,她看了眼崔嘉宝,想起她是定安侯府的姑娘,叹了口气,道:“便跟我来吧。”
崔嘉宝正要跟在林先生身后,薛明泽便从她手中接过水桶,两人对视一眼,便紧紧跟上林先生。
灵月庵中连尼姑都没有几个,人十分稀少,林先生带他们走了一路,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林先生将两人带回自己那个小小的寝房,自然而然地坐下,丝毫不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寒酸之处,倒让崔嘉宝心里有些酸楚。
“先生怎么会……”
林先生也想问,自己怎么就沦落至此了?
被最信任的人反手一刀,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但反过来一想,她若是因为那种渣滓对所有人都不信任的话,未免太过可悲。
想到这里,林先生便开了口。
她来京城,是寻夫的。
她与相公自幼相识,后来成婚,她在鹭山书院授课,他在抚州做点生意,本来日子和和美美。
偏生他说得遇贵人,要迁至京城,她见过他所说的贵人,不想他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生怕哪天就脏了手。
两人大吵一架,最后她相公便自己进了京。
林先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此便硬生生地留在了抚州,两人分隔两地,连封书信都不来往。
要不是对方还拐弯抹角地差人送点东西来,林先生连对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这东西送的愈多,林先生的心便愈软,终于在对方主动写信示弱求和时彻底软化,进京来找他。
两人的父母都早亡,算的上是一路互相扶持的患难夫妻,若不是两人都气性大,分离了这一场,也算是互相守了对方十多年。
正因如此,林先生没有想到,久别重逢,等待她的是一杯穿肠毒酒。
林先生的脸有些扭曲,显然是恨极了,却又扭曲着笑了,道:“我没有家人,他也没有,为了和他一同待在京城,我向山长辞了职务,在我到的第一天,他便迫不及待地哄我喝下酒,再将我往那荒郊野岭一扔。
从此山高水远,谁知道我林春寒到底还活不活在这个世上?他想的很好,只可惜我命大,那酒没能毒死我。
只他如今是人走狗,狐假虎威倒还权势颇大,逼着我做了个没有姓名的人来苟活于世。”
崔嘉宝听的揪心,怪道林先生像变了个人似的,若说从前是七分刚硬,肚里还有一副柔肠,如今便是逼成十分了。
林先生现在显然不适合出现在人前,若是被她所谓相公看见又是麻烦一场,这才是她躲在这庵里最重要的原因。
想明白这点后,崔嘉宝心里便有了个想法,只这想法还要与薛明泽和薛迎曼商量后才能落定,便问道:“先生说他做人走狗,可知道谁是那个主子?”
林先生笑,心中对那主子也没什么好印象,都说蛇鼠一窝,上行下效,当主子能是什么好玩意?
“正是如今声名颇佳的景王。”
她只怕他们不信。
景王从前不显,瑞王自缢后这人便慢慢冒出头来,做的都是些让人称赞的事。
林先生一提景王,薛明泽才想起自己忘记与她们提一提书肆的事,暗道自己近日沉溺儿女情长,就好像刀在柔水里放久了,竟有些生锈的迹象。
记得将那两本游记给崔嘉宝送来,却偏偏忘了提景王这一等一的大事。
崔嘉宝对这景王倒有些印象,却听薛明泽低声道:“这景王确实有些古怪。”
崔嘉宝对林先生道:“先生,你这事我知道了,我回去查一查,下回再来看你,若是愿意,你到时便跟我走。”
林先生有些惊讶,道:“你要接我出去?”
崔嘉宝得意一笑,道:“做弟子的总不能让先生隐姓埋名、青灯古佛吧?先生大仇未报、六根不净,强留在佛祖身边佛祖是要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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